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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诩点点头:“哦哦。”
他瞥了无所事事的摄政王一眼,咳了一声,后者像是没听见,坐在原位无动于衷。
梅诩只能边说话边瞪他:“老夫要和江公子说话,摄政王可否回避一下?”
楚晋挑眉:“我不能听吗?”
“不能。”梅诩挥手赶他,“别以为当了摄政王就可以不听夫子的话,出去看着点听夏。”
楚晋大概第一次吃瘪,目光在沈孟枝身上停了一会儿,便收回,掀开车帘走了出去。
沈孟枝望着晃动的车帘,有些出神,却听梅诩道:“知道他为什么听我的话出去了么?”
沈孟枝回神,道:“因为梅先生您是他从前的太傅?”
“不是。”出乎意料,梅诩笑了起来,“是因为你没留他。”
“……”沈孟枝道,“梅先生说笑了。”
梅诩促狭地看着他:“你这年轻人,失了魂的那段时间两个人黏得天天睡在一起,又是抱又是亲,如今恢复过来,倒变得这么克制。”
沈孟枝表情空白了一瞬,险些打翻了手边的糕点。
他耳垂都红了,偏偏怎么也想不起来当时的样子,张了张口,却只发出了一段无声的沉默。
“你能骗过别人,可骗不过我。”梅诩道,“失了魂的人,一举一动皆随心意,你是怎么想的,就是怎么做的,也是那段时间,楚晋他才能最直白地感受到你对他的心意。”
他轻轻叹了口气:“那样不好吗?两个人在一起,最重要的不就是开心吗。”
沈孟枝低声道:“我知道。”
梅诩笑了笑:“唐墨白,是你杀的吧。”
沈孟枝一怔。
“我原本没有多想,但后来回过神,楚晋他并不是一个会冲动的人。他既然知道杀了唐墨白等同于将自己暴露在梁王的眼底下,就不会如此行事。”梅诩道,“我又在你体内发现了使用内力的痕迹,这才想到了你。”
“可我当时责怪他,他却把这些事都揽到了自己头上。为了给你治病,他宁愿暴露行踪,被李晟顺藤摸瓜,设下暗杀之局。”
梅诩有些唏嘘地道:“这么多年来,我还是第一次见他受这么多伤。”
沈孟枝有些恍惚。他想起来,楚晋身上的大多数伤,都是为他受的。
只是一想,就会觉得满心酸涩。
“你也不要怪他八年来没有找你。”梅诩继续说,“那时的形势紧迫,但凡他有任何消息,李晟等人就会拼命截杀他,那必定是死局。况且,他私下里找你找得都快疯了。他刚从假死状态醒过来就被卷入了息山峡一战,从战场上九死一生地下来,就一刻不停地去褐山书院找你,但是你却不在那里……”
沈孟枝眼睫一颤,蓦地打断了他:“他来找过我?他……他说他曾经派人顺路来过书院,我以为……”
他不是没有怨过楚晋假死骗他的事情。他不止一次地想过,为什么对方隐瞒了他八年才回来找他,为什么这么多年他没有给自己丝毫音讯,为什么要留他一个人。
这让他在书院苦苦坚持的八年,像是一个笑话。
他以为楚晋并不喜欢他,又或许不再喜欢他,他只是被对方利用完又遗忘的一枚棋子,所以八年后的第一次见面,他如履薄冰,又小心翼翼。
在一次次的试探中,固执又忐忑地确认对方的心意。
可他现在却忽然迷茫了。
沈孟枝忽地止了音,看向对面变了神色的梅太傅。
“他是这么跟你说的?”梅诩气得瞪大了眼,“什么顺路?!他哪次不是自己亲自去找的!伤也不管,跑死了四五匹马!”
“气死我了,楚晋这混小子!从小到大都这个鬼脾气,什么事都轻描淡写地藏着!”
沈孟枝好像从一场漫长的审判中活了下来,如同从水底被人救起,终于得以呼吸。
他动了动手指,这才发现手心已经被指甲硌出了几道红印。
楚晋是这时候进来的。他掀开车帘,看了眼吹胡子的梅诩,道:“我听见有人在骂我。”
梅诩恨不得揍他一顿:“骂的就是你!”
楚晋只是随便找了个借口过来,敷衍过去后就将视线转到了沈孟枝身上。他轻声说:“到地方了,下来吗?”
沈孟枝“嗯”了一声,抓紧他的手,走下了车。
这是坐落在山间的一个小山村,零零星星只有十几户人家。院子里有几个妇女在洗衣服,看见他们,都露出了意外的表情。
“几位姊姊们好!”听夏自来熟地凑了过去,“我们往胥方去的,今天太晚了,夜路不好走,能不能在村里借宿一晚?”
他长得好看,嘴又格外甜,几个女子被夸得心花怒放,问道:“你们有多少人啊?”
“六个!”听夏道,“五大一小。”
说话间梅诩也抱着李启下来了,正围在听夏身边的几人登时被吸引了过去,对着李启一顿猛夸:“呀,这么可爱的娃娃!”
“胖乎乎的,又白净,啊哟,他还抓我的手!”
李启终于得到了该有的待遇,高兴地合不拢嘴,一人问他:“谁是你爹爹啊?”
他转了转眼睛,伸出软软的手指,指向了牵着马的徐允。
徐允:“?!”
他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被几人肯定了下来:“嗯,看着是挺像。”
“娃娃,你爹爹还挺年轻的。”
一人终于想起了正事,对听夏道:“我家空着一间屋,能住两个人,你们尽管来吧。”
“哦,我家没闲屋了……”
“我家有间杂屋能收拾出来,能住一人,勉强加个娃娃。”
……
然而怎么凑也凑不出剩下的一间屋,最开始说话的那个女子想了想,道:“你们去村东头找一下老张吧,他家就一个人住,应该还有空屋。”
听夏连忙道谢:“谢谢阿姊!我们这就去看看。”
楚晋道:“你们在这边安顿吧,我和江枕去村东。”
他站在马车的阴影里,只露出一个模模糊糊的轮廓,但也瞬间将一群人的目光吸引了过去。没等众人看清,他已经带着沈孟枝翻身上马。马发出一声嘶鸣,四蹄飞扬,飞快地往东边去了。
沈孟枝印象中的第一次骑马,是他偷偷爬上了沈云言的马。
马在下面看着不高,上去却高得吓人,他死死抱着马脖子,一动不敢动,生怕被甩下去。
好在沈云言的马性子不烈,带着他慢悠悠地踱步,被准备出门的沈云言抓了个正着,吓得魂飞天外,飞扑过来把他抱了下来。
……那也是他第一次被兄长训斥。
后来沈云言瞒着沈恪教他骑马,他坐在前面,兄长就坐在后面,稳稳地扶着他。他们趁沈恪不在家,在沈府骑着马转悠,到最后,他慢慢地就学会了。
风从耳畔吹来,扰乱发丝,沈孟枝也想起来很多从前的事。
楚晋在身后扶着他,掌心贴在腰侧,温热的触感。
“怕吗?”楚晋故意问他。
沈孟枝笑了起来:“有你在呢,我怕什么。”
马蹄声踩着心跳的节奏,他回过头,与身后的人接吻。
山风呼啸,肆意又放纵。
等马的速度慢下来,沈孟枝微微仰头,挪开了嘴唇,轻轻喘了一口气。
村东只有一户人家,两人下了马,直朝着这户走了过去。
院落已经有些破败了,房顶也似乎新修过,沈孟枝迈进院子里的时候,忽然生出一种诡异的熟悉感。
他愣了愣,楚晋已经敲开了门:“请问,有人吗?”
木门被打开了一条缝,对方站在门后,低声问:“你们是……”
楚晋道:“我们是去胥方的行客,路过这里,不知可否借宿一晚?”
对方似乎在确认他有无恶意,片刻后,打开了门,道:“进来吧。”
他的视线越过楚晋,与毫无防备的沈孟枝对视了一秒,忽然一怔:“……是你?”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