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苌舟周遭三米之内升起无形的结界,将苌舟限制在这方天地的同时,也隐去了苌舟的身形。
在外人看来,主位上便是空无一人。
青毓双手交叠,在结界之内叠加了好几个阵法,繁复的阵法印记自苌舟脚下浮现,而后又隐于无形。
“你待在这里,不要离开结界,阵法,会护你周全。”
青毓刚想转身,苌舟却站起身主动拉住了青毓的手,“轮回塔中很危险,又没有灵力,这些我都知道,既然你非去不可,那你也一定要保护好自己,回来的时候不能受伤,可以吗?”
苌舟的神情委委屈屈,他自己也不曾意识到,他说这话时,声音都有些颤抖。
青毓抬手抚过苌舟眼角,拖着苌舟的后颈,指腹在后颈那处轻柔地安抚,“好。”
二人相望了许久,纵然无言,苌舟也能看到青毓眼中溢出的一丝情绪,那一刻,他真的很想很想拥抱一下青毓,可是他不敢,也不愿让青毓拥着他。
撇了撇嘴,苌舟眼眶微红,“那,你早点回来。我会乖乖在这里等你,你不能去太久,就……就给你七日的时间,你一定要回来。”
青毓不轻不重地捏了一下苌舟的掌心,“好。”
苌舟眼睁睁地看着青毓转过身,唤来鬼差,下了几道命令,大抵说的是近些时日要闭关,不希望冥王大殿有任何人来打扰。
为了不让地府中人发现冥王离开地府,青毓还在殿内施术,制造了自己气息仍在地府的错觉。
但这术法只能维持七日。
苌舟知道,青毓原本没有必要这么谨慎,从前青毓离开地府,顶多是吩咐一些事务,完全没必要营造出冥王还在地府的错觉,这一切都是因为苌舟如今身处殿内,他不得不为苌舟考虑。
一定要快点回来。
要毫发无伤地回来。
这比什么都重要。
苌舟视线一直跟随着青毓的背影,直到青毓施术自殿内进入轮回塔。
直到那袭墨青色彻底消失在视线之中。
苌舟的精气神仿佛一下被抽走了。
他提不起任何兴致地缩回主位之上,将整个身子都蜷了起来,也只有这里,还残留着那么一丁点青毓的温度。
许是苌舟的动作压迫了腹部,一刻钟后,腹中的孩子终于忍不住抗议,轻轻地踢了一下。
“嘶。”苌舟倒吸了一口冷气,撑着坐起身,揉了揉肚子,“宝宝,别闹了。”
孩子又舒展了一下身躯。
苌舟只好继续揉着,“你是不是……也在想你父王啊?”
这话好像哪里不太对劲?
苌舟反应过来,正色道:“是啊宝宝,什么想不想的,你为什么要想你父王?你父王才离开多久你就想他?你一点也不听话,不许想了知道吗!”
腹中的孩子欺软怕硬,果然安静了下来。
苌舟的手搭在腹部,靠在主位上休息了一会,又情不自禁地开始胡思乱想。
青毓一个人去轮回塔,真的会安然无恙吗?
万一受伤了呢?
不行,要是青毓回来受伤了,自己肯定要指着青毓的鼻子骂!
哼。
“哎呀!”苌舟拍了拍自己的脸,指尖插入发间狠狠地揉了揉,将一头长发揉得凌乱不堪,“你到底在想什么?你怎么满脑子都是青毓?现下把青毓从你的脑海里剔除知道吗!”
苌舟猛然站起身,试图在有限的空间里寻找到一些能让他转移注意力的东西。
他四下看了看,瞧见了身前案上放着的记忆球。
那是青毓在林稚死前取出来的,应该装的是林稚的凡尘记忆。
不过或许青毓觉着这个记忆球并没有修复生死簿来得重要,所以一直放着,直至今日也不曾查看过。
“那我就勉为其难,帮你看一下吧。”
话虽如此,苌舟拿起记忆球的动作却很干净利落。
记忆球握在掌心的那一瞬,铺天盖地的记忆犹如厚重的大雪。
将苌舟眼前的场景盖了一层又一层。
那日是深冬。
所见的积雪很深,路过的行人踩一脚,没过了鞋面。
两个约莫九岁的孩子瑟瑟发抖地缩在城墙的某处角落,他们身上的衣服破破烂烂的,也不知道从何处捡来的,衣服上都是泥。
且只有那么两件衣服,根本无法抵御寒冷。
缩在角落,他们二人互相靠着,为彼此提供微不足道的一丝温暖。
二人的面容很稚嫩,苌舟一眼就认出了,那是幼时的罗酉和林稚。
“阿酉。”林稚被冻得一直吸鼻子,说出来的话都好似结了冰,“你说,我们会不会死在这里?我好饿,也好冷。”
“不会的。”罗酉勉强抬起小手,拍了拍林稚的头,眼中是超越年龄的成熟,“伯父伯母,还有我的爹爹和娘亲,他们在天上看着,一定会保佑我们的。”
“可是阿酉……”林稚没什么力气,“我真的好饿……是不是死了,就能见到爹娘,我也不用这么饿了?”
“开城门!”守城将士的高呼淹没了他们的话语,紧接着官道被清理了出来,官道附近的行人也被驱散,将士们分列两队,一一站在官道两旁。
像是在迎接什么人。
罗酉和林稚所在的角落不太容易被发现,加上他们身躯太小,远远地被城墙和大雪掩盖,看着就像猫儿一样,小小的一团,便没有被将士驱逐。
远处驶来一辆马车,车内应该是点着熏香,香味勾得林稚探了探头。
他看不太清,但车内或许是一位贵人,因为有很多人在马车到来的那一刻都跪下了,恭敬地喊着什么。
“国主?”林稚模糊地听到了几个音节,不确定地重复。
与此同时,车内那人身披白袍,被人扶着下了马车。
林稚用很小的力道晃了晃身旁的罗酉,“阿酉,你听见了吗?他们好像说的是国主。”
罗酉摇了摇头,“你听错了吧,国主怎么会在这里?“
他们二人的声音传到官道时已是十分微弱,听着有点像猫叫,这吸引了那位贵人的注意,那人未入城门,改了方向,径直往林稚和罗酉这处走来。
“哎呦,国主您慢着点,这天寒地冻的哪有猫呀?您是不是听错了?”
贴身太监的声音落在不远处,那位贵人在林稚面前站定。
“没听错,你看,这不就是……”那位贵人顿了顿,“不是猫,是人。”
逆着天光,林稚看不清那人的模样,但是那人身形清瘦,裹着衣物又披了白袍,却没有一丁点臃肿之感。
“有吃的吗?”那人问贴身太监。
身后立刻有人递上来一个饼。
“太油腻了,他们应该吃不下,换一个。”
身后的人又换成了几块糕点。
贴身太监或许是想自己将糕点分给林稚和罗酉,被那人制止了。
那人亲自接过了糕点,很自然地递给了林稚和罗酉。
罗酉和林稚实在是饿得太久了,拿到糕点后就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
“慢点吃,不够还有。”那人等罗酉和林稚吃了大半,又问:“你们的爹娘呢?为何不将你们接回家?”
“没有爹娘了……”林稚抽抽噎噎的,转眼间就将那糕点吃完了,“我们的爹娘,都饿死了。”
“是吗?”那人语气颇为遗憾,“今年大雪,许多农户颗粒无收,是孤这个做国主的不好,没能庇护你们。”
那人叹了口气,伸出手,“站得起来吗?”
双腿几乎被雪冻得失去了知觉,罗酉和林稚尝试了一会,站不起来,于是只好擦了擦手,想借着国主伸出的手站起来。
可他们的衣服太脏了,怎么擦都擦不干净,反而将衣服上的泥都沾在了手上,既有糕点的碎屑,还有泥。
林稚摇了摇头,自卑地低下视线,“国主,我们太脏了,您是贵人,不能脏了您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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