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怎么走了?
银行里有钱!
啊?有钱?
有钱!就堆在银行大厅里头,金山哪!
真的?
银行外人太多,前头的传话给后头,后头的又喊着话问前头,又是沸反盈天的架势。
巡捕房的人也是看傻了眼,宋玉章彬彬有礼道:劳烦各位兄弟在这儿维持秩序,等会儿我请诸位喝茶。
隐没在暗处的银行保镖也出来将金山围住,其余仆从都出来帮忙引导人群进入银行。
第一批进入银行的人群被那壮观的金山看得目瞪口呆,几个原本想取款的傻愣愣地都不知道该不该取了,试探着取了钱,钱拿到手里还有些不敢置信,指了那金山道:钱不都堆在那吗?这钱哪来的?
银行职员微微一笑,那些不过是金库里拿出来的九牛一毛,钱有的是,您放心取。
一批又一批取钱的人出去了,取到第五批时,里里外外的人终于相信了,宋氏银行有钱!那么大一座金山呢!有钱!一些闻风来取钱的人犹犹豫豫了一会儿,终于在头一个咬牙离开的人开始之后,银行的离潮群也开始了。
挤兑的人群慢慢散去,甚至有些提前取了想要再存的,被银行职员毫不客气道:银行从下个季度起要下调利率,您想好了再存。
啊?下调利率,为什么?
您还问什么?昨儿个那谣言摆明了是眼红我们银行,不敢,得罪不起,利率下调了,您不愿意存可以换个地。
换就换!
那人拿了钱转身就走,他后头的人紧迫地问道:下调多少啊?
不多,一小半吧。
这么多啊?
先生,下调一小半也比别的银行要多一些吧?实在是没法子,昨天的场面再加上今天,您也是看得清清楚楚,旁的就不多说了,咱们行长也心寒哪
哎,你存不存?后头的人听了着急,不存后面去,哪那么多话,我存,下调利率是吧?我存,如今世道那么乱,好些银行都倒闭了,能有利息拿就不错了!
宋玉章一直立在大厅金山之前足足半个钟头,他招了招手,一夜未合眼的柳传宗便过来了,派人下来,将这些钱全搬到金库去。
是。
搬运钞票又是一项奇景,取钱的人眼看堆积如山的钞票一点点搬离,搬运的人群是往上走的,没出银行,取钱的柜台又有条不紊从容不迫,他们的心思终于慢慢真的定下来了。
利息降了?
降了,外头那么乱,银行如今也确实不好过,不过您放心,利息虽然降了,但只要咱们银行在一天,咱们行长在一天,您随时随地来取,该多少利息一分不会少您。
人们的目光不自觉地落在那坐镇银行的男人身上。
高大、俊美,笑容温柔,神情潇洒,目光锐利。
这样一个人,拥有着令人不由自主地去相信他的魔力。
风波平息,银行内重新恢复了井然有序的秩序,利率下调的公告已由人抬了出来,就立在方才堆的那座金山处,只是所有人看一眼便平淡地收回了目光。
宋玉章方要转身上楼,却见银行外走进来个人,淡色长袍,面容华美,宋玉章一看见他就停住了脚步,微微笑了,你来了。
孟庭静人看上去瘦了不少,玉石一般的面容一瘦下去,便显得有些阴鸷,双眼极其的明亮有神,两点寒芒射出,如利箭一般扎在宋玉章脸上。
宋玉章边笑边道:在外头站了许久,累了吧?上楼坐坐?
孟庭静长久地凝视着他,宋玉章便大大方方地让他看,他今日容光焕发,每一处都经得起细瞧。
行长,身后有人汇报,钱和黄金都搬进金库了。
好。
宋玉章微一点头,对孟庭静挥了下手,有事忙,回头再说。他转过身,侧过脸低声对身旁的职员说话,只是没走出几步,胳膊就被拽住了,脚步停顿的同时,暗处沈聂两家的随从便四面八方地涌来,宋玉章眼神扫过众人,示意他们没事,回头看向了孟庭静。
孟庭静脸上仍是没有什么表情,唯有一双眼睛似有千言万语,其中应当也是没两句好话的。
宋玉章生性豁达,一向不同人结怨,行走江湖,何必呢?广结善缘才是保命的法子。
只是同孟庭静之间的缘分,实在算不得善缘,只能说是孽缘。
宋玉章伸出另一只手捏了下孟庭静的胳膊,温和道:上去说吧。
见孟庭静一脸无动于衷的模样,他压低了声音,声音中还带着淡淡的笑意,就听我一回吧,好庭静。
行长。
行长好。
宋玉章边笑边同擦肩而过的职员点头,辛苦。
他脚步轻快地上了楼,推开办公室的门,回身对孟庭静道:请进。
孟庭静走入办公室,目光缓缓地在办公室里巡视了一圈,最后落在了办公桌上那颗耀眼的鸽血石。
宋玉章注意到了他的目光,坦然道:那是你送的吧?
宋玉章人走过去,伸手在那鸽血石上抚了抚,又大又漂亮,我很喜欢。
宋玉章在座位上坐下,端了旁边的茶杯喝了一口,茶是隔夜的冷茶,宋玉章不讲究,还觉得挺爽快,伸手指向面前的座位,坐。
孟庭静没动,站在离他不远不近的地方,缓缓道:钱,哪来的?
宋玉章低头笑了笑,看来你派来监视的人功夫不到家,没有发现我昨天下午便开车离开了银行,你也别怪他,我开的是宋齐远的车,走的是银行的小门,他一个错眼没看着也不是他的错。
我问你,钱哪来的?
孟庭静再次道。
宋玉章低着头,双手慢慢交叠了,不紧不慢道:庭静,你认为呢?
孟庭静疾步过来,双掌按在了他的办公桌上,力道震得那鸽血石都跟着一齐颤动起来,以一种审问般的语气道:我再问一遍,钱,哪来的?
宋玉章目光落在那闪耀着重重光彩的鸽血石上,语气轻而缓,昨天下午我去了聂家,他抬起眼睫,目光对上了孟庭静的眼睛,孟庭静的眼睛是红的,过了夜。
孟庭静发怒的模样,宋玉章见过不少,孟庭静脾气不好,一点小事也要横眉冷眼,他生得秀美,所以发起怒来在宋玉章眼中如牡丹怒放,也很有可爱可怜之处,让人忍不住哄哄他,又再逗逗他。
只是走到今时今日,宋玉章已不能再欣赏孟庭静任何一点美,此刻在他眼中,孟庭静便只是纯粹的目眦尽裂,凶恶暴怒。
你宁愿孟庭静嘴唇颤抖,显然是说不下去了,嘴唇不断发抖之后,又坚持咬牙把剩下的话硬生生地吐了出来,也不肯
宋玉章静了一会儿,才又抬起眼冲孟庭静笑了笑,别气,我方才只是同你开个玩笑。
孟庭静面上神色僵硬,是一种大怒与大喜之间参杂的空白与滑稽,纵使宋玉章对他已没有半分喜爱,也不禁在心中轻叹了口气。
他承认孟庭静是条纠缠不清的毒蛇,也承认孟庭静的确是喜欢他。
这喜欢或许并不美好,但宋玉章也不会否认抹杀它的存在。
庭静,你可以下手,我亦可以反击,世事公平,这一局,是我赢了,宋玉章正色道,在商言商,庭静你若不服,欢迎你再出招,我拭目以待。
孟庭静依旧双目死死地盯着他,半晌,他道:在商言商?
宋玉章回看了他,是的,在商言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