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梁玉求之不得,行礼应声:“小的但听方大人吩咐。”
方峦进十分满意。他本打算夺了大蒲扇用着,转眼瞧见小午子泛白的唇色和瘦弱的小身材后,又打消了念头,却不忘叮嘱梁玉:“你找人弄把这种大扇子给我送到坤华宫来。”
他也有扇子,绘山水描金玉骨扇,入宫办案时太子送给他的,刷地下打开缓缓摇着甚是斯文清雅。可惜的是这种暑日里折扇不顶用,远不如大蒲扇好使。
梁玉却是直接把他手里这个给了他:“我和小午子都是小太监,在大路上和各处宫里时用不上它,还是方大人拿着好使。”
午思自然是小太监无疑,可梁玉是实打实的东宫副总管,只要没有主子在场这般拿扇不算逾越。宫里规矩严,处处都是条例,即便他们有心想帮助弱弱的小午子很多时候也无可奈何。方峦进心下明白,朝两人颔首后便晃着大蒲扇往坤华宫去。
此时太阳已经开始偏西。梁玉挑了有树荫或者是房屋阴影遮蔽的地方走,免去被晒的痛苦。到了仁昭宫宫门口,他扫视四周,发现有东宫侍卫散落四处,知道太子应当来了这儿,左思右想后,与午思道:“你进去找喜公公吧,现下皇上应当已经回了仁昭宫,喜公公随侍的话该是在这儿了。我还有些事儿要问问东宫的弟兄们,在门口等你。”
简短几句话,午思听出来他的意思明白这里有东宫的人,便道:“梁公公自去忙。”
梁玉笑笑,两人一前一左分道而行。
这一次因着有梁玉的陪同,午思在宫门简短说了自己要见喜公公,那些宫人便放她进入了,还不忘提醒一句,喜公公现下在茶水间里,午公公大可去那儿去寻他。
仁昭宫的茶水间亦是宽敞,对门大架子上放置着各式瓶瓶罐罐,另还有数十个纸包,都是平日里皇上饮用之物。这儿并非什么人都能来得,也就管事太监和管事嬷嬷可随意进出,旁的宫人需要得了允许或者命令才能进入。
跟在引路的宫女身后,午思垂眸敛目小心行着。到了茶水间门口,宫女说了句“你且等着”便高声向屋里的喜公公禀了小午子前来一事。待听到“让他进来吧”,宫女方才回头道:“你赶紧进去。”不忘叮嘱:“虽然喜公公脾气好规矩不多,你小子也得警醒着点,别丢了你师父的脸面。”
午思忙应诺,谢过宫女后迈步而入。
第23章
喜公公本名何祥喜,年少时候就长得圆头圆脸耳垂厚大,因着福气的长相和名字,被先帝点了去东宫伺候太子。先帝喜欢唤他“小喜子”,大家伙儿便都恭称“喜公公”,久而久之这称呼沿用到现在。
原本封淮是仁昭宫太监大总管兼掌印太监,而何祥喜是太监副总管兼秉笔太监。现下封淮被皇上斥责后去到御膳房,职务空了出来却没人填补,偏皇上还不紧不慢丝毫都没提拔谁的意思在。何祥喜只能苦哈哈地一人当两人用着把他们俩的活儿全做了。
如今的何祥喜年纪三四十长得愈发富态,白胖面带笑容,依然喜气洋洋的模样。看到午思后先关切问了封淮近况,而后径直让他说明来意。
身为掌管钥匙的三人之一,何祥喜自然慎重对待那屋,半年来曾出入过那室的人也记得七七八八:“里头的药物甚是珍贵,不过好些重要的药材也在里头,是以各宫的正副管事太监、首领太监或者管事嬷嬷都曾来过。偶尔理事的人来不了时,其他有些资历的太监宫女也来得。”
那就是每个宫里的人都来过了。午思惋惜这个消息没办法排出有嫌疑的人了,便问:“公公可曾记得有哪些旁的太监宫女来过么?”
何祥喜列举了几个名字:“还有其他的,咱家一时间记不全了,等再想起来时告诉小公公。”想想又道:“其实个中细节你问你师父较好。”那时候都是封淮主事,他们另二人不过帮忙拿着个钥匙开门罢了。
午思谢过他后正准备离去,还没走两步就被何祥喜一把拉回来。
“等会儿。”何祥喜压低声音,叫上小午子走到门口,朝仁昭宫主殿方向努努嘴,示意他去看门口守着的宋业:“宋公公先前还只在廊檐下等待,现在已经随侍门口,想必太子殿下就要出来。你且等他们走远些再离去,免得冲撞贵人。”
封淮无论在东宫或是仁昭宫伺候的时候,都十分关照他们。是以他们也都提点着封淮的小徒儿几句。
午思恳切道谢。
这时仁昭宫主殿的大门缓缓打开,廊下立着的宫人赶忙沉默着清出道来恭立在旁。
何祥喜抬指在唇边作了个噤声的动作,轻声提醒:“太子殿下要出来了。”
话音刚落,一人从内踱步而出。
男人甚是年轻不过二十出头的年纪,身姿挺拔着玄色金丝四龙五爪蟒袍,戴附蝉赤金冠腰悬鹤纹玉具剑,孤身的萧索亦掩不住极致的雍容矜贵。
他拾阶而下本已走出些距离,忽而似有所感停住了步子,骤然侧首,恰恰往这边望了过来,眸光犀利宛若鹰隼。
四目相对。
午思惊骇着后退两步。
她来不及收回视线,目光直直撞进了那双凉薄深沉的眼眸中。四目相对,周遭的一切仿佛停滞,阳光顿在半空,微风停驻柳梢,声音凝在远方。
她心脏莫名被牢牢揪紧,胸口内里疼痛难忍,呼吸也变得极缓极慢似要消弭。缥缈的天地间,其余都化作空无,满心里只容得下他的容颜。
一眼惊艳。
耳边传来喜公公絮絮叨叨的声音:“殿下这两日时常探望陛下,许是因了苹嫔娘娘故去的关系。听闻苹嫔娘娘死因未定,傅家人十分不满,偏龚相查出傅家惹上贪墨,两家闹得不可开交,搞得殿下与皇上的关系也紧张起来。”
此时他已离开。午思透了口气好半晌缓过劲儿来:“公公与我说这些,怕是不太合适。”又扯了扯唇角暗想,太子的咳疾好得可真快。之前连续咳嗽得喘息不得,现下却能身子康健如此。
“咱家哪里和你说什么了?”何祥喜的语气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意味:“咱家是在和封淮说!那老小儿,平日谨慎得很,偏这紧要关头一时不察弄到这个田地……你和他说,若他还顾及主仆情分,就尽快想办法回来伺候。皇上最近夜里时难安寝,还得他伺候着才妥当。”
午思连忙应诺。
何祥喜又多叮嘱了午思几句,思量着太子应当离开颇长一段距离了,方才让午思离开。
午思这时却不肯立刻离去了,而是掏出一方帕子给他看:“喜公公可认得此物?”
她拿出的正是方峦进在水池边泥土里扒拉出的素帕。
两人刚才简短会面后,方峦进把长公主的胭脂盒子收在自个怀里,这个帕子却交到了午思的手中。左少卿大人琢磨着今日剩下的时间他基本上得耗费在坤华宫了,而小午子可以在旁处走动,这帕子给他的话指不定能有用处。
虽说凶徒在坤华宫内可能性极大,若问坤华宫内诸人说不定更为容易,但方峦进仔细考量后觉得那样太过冒险,万一不小心问到了凶徒跟前就真得不偿失了,算是多暴露了己方一个大证据,索□□给小午子让他先在别处旁敲侧击着。
帕子是午思刚才匆匆洗过的,一路上抓在手里趁机甩过几次让太阳晒了晒后收入袖袋,依然带着些湿意。
何祥喜端详半晌有些犹豫:“料子是江南送来的,看样子应当是有些地位的主子们才使得的。不过这没绣纹……太过素净,又不像主子们惯常所用。”他沉思好半晌,不太确定地说:“该不会是哪个奴才偷偷拿了好布料来自个儿用的吧?”
说罢他摇头否定了自己的猜测:“自己用的话,很容易在主子跟前露馅。保不准是他们偷了主子的东西来作人情送与旁人的。”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