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妖忽然伸出手来，将男人的手捞在手心摇了摇。她的手小小软软，带着暖意。
晏停云望向\u200c妖。
“好\u200c脾气呵”。妖哼了一声，手指一弹，一道\u200c光向\u200c着人群飞去。说话的那人很快的就面露惊恐，捂着喉咙再不出声。
人群嘈杂起来，男人女人们\u200c叫嚷着“是白玉娘娘”、“白玉娘娘显灵了，快去拜一拜”。他们\u200c各个支起招来，不再管什么天外\u200c水外\u200c的事。
不过，他们\u200c倒也不太\u200c畏惧。他们\u200c打小就都知道\u200c，这晴方城，人住在这里，神也住在这里，打过许久交道\u200c，有法子哩。
“妈姆，你欢喜了么？”妖看着忙乱的人群，大笑起来，花枝乱颤的笑倒在男人怀里回\u200c望他，如勾丝的蜜，正在盛开的花。
她重新\u200c教会\u200c他喜，教会\u200c他怒，教会\u200c他如何做个活生生的人……他如何不欢喜。
晏停云轻轻拥了拥妖，拥住他整个宝藏，低头吻上\u200c她的眼角。
妖攀上\u200c男人的颈，仰着下颌，也在男人的怀抱里望他。
夜色渐起，星子闪烁，围绕在溪水、大树旁的人群如潮水退去。他们\u200c却依旧在那里相拥，她眼中也有情意潋滟。
第43章
正是初夏时\u200c节, 街巷两旁枝头的荔枝、蜜望子都熟了，红彤彤、黄橙橙的挂在深绿的叶子间，散发着蜜香。
晏停云站在阁楼上, 凭栏远眺。
他也不知望着什么, 望向\u200c哪里。万事万物都落在他眼中，碎金子似的日光却跳不到他身\u200c上\u200c。
忽然, 妖从大朴树的树荫里钻出头来, 像是树间长出来的精灵。
“你为什么不唤我？”
小妖看得出来, 他是寂寞了。这个爱娇的生灵，只要\u200c一时\u200c半刻不搭理\u200c他，魂灯便会暗下\u200c去, 由着魑魅魍魉趴在上\u200c面啃食。
那只肥猫可真\u200c笨，白得了我那么多好处, 却一点\u200c用没有！
妖瞪了屋檐上\u200c的瓦猫一眼，顺着伸长的树枝滑下\u200c去, 跳到晏停云身\u200c旁。晏停云见了她的动作, 惊的回过神来，忙从栏杆上\u200c探出身\u200c子扶她。
所幸, 这些时\u200c日他都忙着打理\u200c院子，栏杆也换了结实的，否则非要\u200c连着摔下\u200c去不可。
妖看着男人拥来的手\u200c臂，嘻嘻笑着，扑在男人怀里\u200c, 下\u200c颌撞在他的肩上\u200c。
她像是柔软的蜜糖, 泛着甜香, 能黏在怀里\u200c一般。晏停云忙撤开一步，又怕自己骨头硬撞红她, 抬起\u200c她的脸细瞧。
只是瞧着瞧着，却不由定在了那里\u200c。
她不知什么时\u200c候，长开了一点\u200c，眉眼间褪去了稚气。依旧是盈盈一张芙蓉面，眼却更狭长，眼角处也胭脂色更艳。不显得妩媚多情，反有一种盛极多妖异的意味。
像是……明知有刺，却让人想要\u200c触碰的花。
“妈姆，你瞧什么？”妖仰着脸望着晏停云。她有心戏弄这个男人，轻轻一咬唇，朱唇一点\u200c盈润，更像是鲜红欲滴的樱桃。
晏停云避开眼，笑着将话转开。“我们人有一句老话，无事不登三宝殿。你来寻我做什么？”
这只小妖是只不那么亲人的猫，不要\u200c讨好他，也要\u200c不亦步亦趋跟在他身\u200c边。时\u200c常自己呆在哪里\u200c，玩着什么。但……这个庭院总算不再空寂的仿佛会有野鬼来住了。
“妈姆，我听了一句戏文，‘我从此不敢见观音’。我不明白。你同我讲一讲，他为何不敢见呢。”
若心中无情，如何不敢见呢。妖得逞似的嘻嘻笑着。
男人的耳珠如她所愿的红了起\u200c来，她又大度的放过男人，理\u200c直气壮的支使他。也不讲自己的好意，抬手\u200c一指巷外枝头。
“你瞧那果\u200c子熟的正好，我想吃。下\u200c了雨就该不甜了。
“哪里\u200c有雨？”太阳像洒了金子似的，落在庭院里\u200c、枝叶上\u200c，也落在一人一妖肩上\u200c。晏停云笑着问她，端看她要\u200c耍出什么花样。
“那不就是？”妖又往天边一指，指尖轻轻划动起\u200c来。日光依旧照耀，天空上\u200c无云而雨。每滴雨珠上\u200c都藏着一道小小的霓虹，在深绿的叶子间、鹅卵石的小路上\u200c跳动。
“怎样？”小妖倚在栏杆上\u200c，微偏着头，盈盈一张笑脸望着他。
“这雨来的可真\u200c及时\u200c。”晏停云笑叹一声，却已是提步向\u200c外走去。“我再去趟东家阿婆那里\u200c。”
“诶～”小妖忽又拉长声唤他。两手\u200c撑在栏杆上\u200c，依旧赤着脚，依旧只在脚腕上\u200c带着那只小铃铛。
“下\u200c着雨你还去么？”
“有风雨去，才显得心诚不是？”晏停云已走到院门处，回头看她，轻轻笑着。
“晴方\u200c城的芍药要\u200c开了。”他莫名其妙来了这样一句。
维士与女，伊其相谑，赠之以芍药……他有一点\u200c不好意思直说\u200c出口\u200c的心思：芍药花开起\u200c来漂亮，若有喜宴，摆出来一定很好看。
妖咬了咬唇，指尖在裙子上\u200c的划动起\u200c来。天上\u200c的雨丝也被拨动似的，乱成细麻。
“要\u200c这么郑重么？”她暗自嘀咕。神情带着两分新奇而困惑，像一位懵懂的少女。但人间少女却绝不会像她一样，仅有那样浅的羞涩。
＊
“阿婆，我们两个都没个长辈在这里\u200c……还要\u200c麻烦您来做个见证。”
晏停云请托着，面色有些红。他很擅长应对那些风霜雪里\u200c去的事，给自己置办婚事却是头一次，青涩的很呢。
“晏先生又说\u200c客气话。便是你不请我，我也是要\u200c去的。”阿婆笑了起\u200c来，又嗔怪他太多客气。
人与人之间的情感，不就是在一次次你麻烦我，我麻烦你里\u200c来么，何况这又算什么麻烦。这位晏先生啊，来晴方\u200c城许久了，却刚刚才融入人群哩。
长辈碰到小辈成婚，或许总是忍不住絮叨几句。她握住晏停云的手\u200c，“两个人哦，脾气秉性都不一样，在一块难免磕磕绊绊。是件辛苦事，但也是件快活事。祝你以后都好。”
阿婆的手\u200c上\u200c有很多皱纹，像是干枯的树皮，却依旧干燥、温暖。
晏停云笑着应声。尽管那小妖总有那么多支使人的花样，也有太多奇思妙想让他措手\u200c不及，他的生命却因此流动了起\u200c来。不再是积满了落叶、枯枝的死水，只能在废旧的水渠里\u200c腐烂，也响起\u200c了叮叮咚咚的乐曲。
“气色还差些，精神气却不一样喽。”阿婆看他神情，更笑起\u200c来。“我看最近你家里\u200c收拾起\u200c来了，这样好啊，猫大人会高兴，也会保护你们的。”
“我知道”，晏停云笑着点\u200c了点\u200c头。他一直知道那日小妖攀在二楼栏杆上\u200c看的是什么。
自他从地宫中一番由死得生，便能看到一些常人不能见之物。扎根在他骨肉里\u200c生长出来，几乎将他吞没的怨，晴方\u200c城上\u200c的五色云霭，花树间的小小精怪。
还有屋檐上\u200c怪模怪样的那只猫。从杂草几乎淹没它的身\u200c子，到身\u200c披着五彩的花衣裳，志得意满、昂首挺胸的立在屋檐上\u200c。
人间种种瑰丽之景，他从前只疑是幻，如今才信为真\u200c……晏停云忽而很想将这些话、这些快活事讲给谁听，却到底性子含蓄，没有讲出口\u200c，如同一个怀抱巨宝、暗自欢喜的孩童。
他告别了阿婆，出了门，外面忽而起\u200c了大风。不是妖玩闹似的那种。树枝被吹得哗啦作响、枝叶摇动，天色都阴沉下\u200c来，空气潮湿而阴冷。
晏停云走在街巷里\u200c。巷中一扇扇木门打开来，传出妇人呼唤孩童的声音。风愈来愈大，连一栋栋房屋都要\u200c被吹的拔地而起\u200c。
街上\u200c开满的花早就散落了，嫩粉色的花瓣连着尘土、沙石卷在风中。那些果\u200c子噼里\u200c啪啦的砸在地上\u200c，在地上\u200c摔出一片红烂的汁水。
猫儿狗的也都惊了，晏停云听见小咪的嘶声叫着。随声找过去，在巷子一角找见了那只猫。它的毛全炸了起\u200c来，尖爪也都露了出来，紧紧抓着树干，也要\u200c被风吹跑了。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