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陈怀挪了挪凳子靠近她:“不是在教坊,是她还未入教坊时见过。”
这出月本姓徐,从前也是官宦人家,父亲是京畿县上的县令,虽权不高,但徐家在朝上还算有些凭借,故而出月住在京中祖父家,常与京中世家来往。
大概是八年前,出月到陈怀的主家来做客,那时在马场,几个顽劣的少年故意放了马胡乱跑,踢倒了好几个奴仆仍不罢休。
最后一匹野马是朝着陈怀来的,只因他将被踢倒的人拖到了一侧,对着他们露出了不满的神色。
看不下去的小姑娘叫身边的侍卫牵走了马,看到陈怀被逼得跌坐在地上,解下自己的披风覆在他单薄的身上,清亮细嫩的声音说:“没事了。”
就这样有了牵连,后来陈怀母亲生病,也是出月想办法给他送了药,说起来对他也有救命之恩。
后来徐家父亲出事,出月就被罚进了教坊,因着满腹才情在士子间得了些名声。
之所以流落到鸢城来,也是为声名所累。一个月前,两个高门士子为了争执谁与她共度花朝节一事,一个折了腿,一个卧在床上辗转了一个月也起不来身。
那两人的家里自然不满,出月在京城也就待不下去了,被罚来了这偏远地方。
倒是可怜。
纪盈这么想着,陈怀看她神色缓了些才继续道:“今日听闻周遭有劫匪劫人,我前去时才见到是她,因为我的马受伤了,就坐她的马车进城了。”
“那你中状元之后,没去教坊看过她吗?”纪盈问。
“看过,那时候我也想帮她想办法脱籍。但她爹的罪实在太大,我也没什么能耐,就是如今也没办法帮她。不过她到了这儿,平日里我也得照顾她一些。”陈怀认真答着。
看她沉思着,陈怀又赶忙说:“衣服我洗好了,自己洗的。”
看他一脸沉静但有些担忧的样子,纪盈摸了摸他的头:“好,这总不能拦着你。但你注意分寸啊,我很小气的。”
本来去公衙,纪盈是想问知府要一些武器,她手底下那些山贼如今也有了编排,她预备着让他们先做点儿巡街的事,省得整日有力气用不完。
但她坐在公衙还没等到知府,就已经听沈潇远和来往的几个官吏提起了三次出月。
才来三天,整个鸢城的世家官吏没有人不知道这个名字了。
在听沈潇远夸了一炷香后,纪盈嘟囔着:“真有那么好看吗?”
都夸成仙女下凡了。
沈潇远拿着茶碗轻叹:“主要的还不是好看,那吟诗作对的才情真是万里挑一,为跟她行个酒令,这城里的人都抢破了头了。我见过的女子里,也就你姐姐能与她相较。你啊,还是小时候读书不太多,这点儿就比不上人家……”
“啪”
沈潇远抖了抖,放下茶碗看着纪盈拍在桌上的手,讪讪笑着。
昨天陈怀回府晚了,纪盈虽没缠着问,但陈怀却自说了,是去替出月解决一个死缠着的疯子。
老这么出事也不是办法。
纪盈问清了这出月的奴籍是在京中,她写了信给母亲,想着能不能托人想法子放了她,也算替陈怀报恩了。
“哦对了,”沈潇远赶忙拿出一个名册来,“现下知府主理,要在这鸢城和几个城池里开双边互市,大宗的来往还得官府主持。明日第一批胡商就要进城了,这是名册和安排的馆驿。你手下的人不是还闲着吗,这儿的安全就交给你了。”
总算有些事情做。
胡商进城,这日子也算热闹。纪盈在馆驿门前拍了拍垂丧着头的一个手下,清了清嗓子:“打起点儿精神来,像什么样子。”
“老大。”
“叫夫人。”
那手下挠了挠头:“你现在就跟女山匪一个样儿,叫老大我叫惯了。”
纪盈瞪他一眼。
驿馆门后,热茶正烹,白衣男子看着戴面具的黑衣侍从一直趴在门前盯着纪盈,笑道:“不必这么心急。”
“什么时候动手?”黑衣人说话时,声音卡顿哑涩,他回首露出披风包裹下的皮肤,全是烧伤的可怖痕迹。
白衣人摇摇头,还要静待时机。
“我等不及了,”那黑衣人捏紧窗棂,盯着纪盈,“她若知道纪明咏的死和她夫君有关,该是什么样的场面啊。”
第42章 天作之合
纪盈在仵作的验尸房已经待了半个时辰了。
虽说这段日子仍旧寒凉,但这尸体从临近的村子里送过来也花了些时日,味道仍旧不好闻。
“说是村中与人械斗死伤的,这身上的确是有打斗的伤痕,但我看致命的撞击伤痕都是巨大的石块导致的。”
沈潇远看纪盈趴着吐了一会儿时,她擦了擦嘴问:“那怎么办?”
“借你点儿人手,派到那个村子里去,我随后就去,查查究竟是怎么回事,”沈潇远若有所思,“这已经是这村子这半年里第三次死伤数人了。”
“行。”纪盈还想着驿馆的事,那些个商人这几日在城中往来得多,运货的人也多,城里也乱,公衙是派不出什么人手的。
“诶,陈怀昨日没回府啊?”沈潇远伸过头来问。
“去军营了,怎么了?”
沈潇远点头:“我的确看到他出城了,外头最近可不安生。”
纪盈把擦手的湿布放下。
自从陈怀手底下的人帮着那出月解了几次围,这城里的风言风语就没断绝过。大概是为了证明二人之间的清白,出月就将她与陈怀的渊源道出。
这一说就更不得了了,世家小姐落难,从前奴隶成将军,正是屡看不鲜的天作之合的报恩戏码。
沈潇远叹道:“现在都说,收了她入府,一妻一妾,也是段佳……”
“你找死啊。”纪盈淡淡说着,沈潇远闭了嘴。
“老大!”
门口忽然有人叫喊,纪盈喊回去:“说了不许叫老大。”
齐大跑到近前来,看了沈潇远一眼,为难地说:“出事了。”
到教坊时,纪盈看着面前倒下的桌子和散乱的酒菜已经傻了眼,急匆匆上了楼才听到哭声。
倒不是处在人群中间的出月在哭,她擦净了脂粉,褪尽了簪发,坐在窗口肃然模样,一言不发,身旁是啜泣着劝她要想开些的教坊中人。
陈怀也站在窗口边一言不发,与匆忙赶来的她对视一眼。
“是你们闹的事?”纪盈转眼看着不远处三个她手底下的人。
那三人神色不尽相同,但都有些不知所措,为难地点点头,其中一个又急忙道:“可我们没有……”
“小女不知怎么得罪了三位,好好吃着酒,就受了你们的辱骂。”出月沉静说着,垂眼淡漠。
三人来此吃酒,后来与旁边桌上的几个宾客起了口角,还动了手,本正在与那几个宾客交谈着的出月却被羞辱了一番,闹起了死活。
“你们做什么动手?”纪盈问。
其中一人论起此事气也粗了些:“他们……他们说,说您的糟心话。”
纪盈看他们瞥了陈怀一眼,又看向自己,大抵猜到是什么糟心话了。
此时出月又起身行了个大礼:“那三位宾客喝多了酒说笑,若夫人不满,我替他们赔罪。只望还有道理可讲,别平白在这儿侮辱人。小女无碍了,陈将军还是与夫人快些回去吧,免得再为我闹得两位都不安生。”
“你别……”陈怀皱眉。
出月淡笑:“我在京中教坊时,也听闻过夫人不拘小节,此日事到此为止了。”
她噤了声,陈怀闭了眸,上前来拉纪盈,却被纪盈一把挣脱。
“你们骂她了吗?”她转眼问那三人,那三人扭扭捏捏答了句“顺道说了一句”。
“沈潇远,”她把躲在后头的沈潇远提溜过来,“当街挑衅闹事什么处罚?”
“啊那个,要打三鞭,然后赔偿……”沈潇远干涩笑着。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