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喻岭在打电话。
梁树悄悄挪了过去,想等喻岭打完电话跳到他背后,吓他一个措手不及。
喻岭应该是在处理工作,说的都是一些梁树听不懂的公司方面的事情。
梁树默默听了一会儿,被喻岭语气中淡淡的讽刺和厌恶给惊到了。
独立运营盈亏自负,听不懂什么意思?你少瞎掺和我们分公司的事,手伸得够长啊。
这是他从来没有听到过的。
他在和谁打电话?
上次是海外事业部,这次是总部,我不去,就让柏总给我施压,都是你的主意吧柏乐安?你本事挺大啊。
电话那边的人不知说了些什么,喻岭的语气更冷,说话也愈发不客气。
你是不是有病?别搞我了行吗?您多牛逼啊,一个电话就能决定我的去留,我怕了还不行?
你别说那两个字,我嫌恶心。我他妈说多少遍了,我不喜欢男人。
不然呢?你不就是想成心恶心我?这话我六年前就说过,现在也一样。
柏乐安还有人记得吗?在第29章出现过,不记得也没关系,同样不重要(。
第70章
挂断电话,喻岭转过身,与站在阳台玻璃门外的梁树视线相接。
醒了?他随手把手机揣进口袋里,语气如常,想吃什么。
梁树像是如梦初醒般回过神,摇了摇头,不饿。
你在和谁打电话啊?他望向喻岭的眼睛。
一个前同事,之前在国外的项目共事过。
我听到他喜欢你?
喻岭斟酌了下,抬脚走回客厅,边走边解释道:嗯,我跟他以前关系还行,后来因为这个,还有一些别的事闹得挺不愉快的,之后就没再联系了。
我还听到你说,梁树跟在他身后,顿了一下,艰难开口:你不喜欢男人,这又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喻岭停住脚步,回过头,浓密的睫毛隐匿了他眼中的情绪,只是想让他死心而已。
他声音凉凉的,听上去和他对大部分事情的态度一样,不带有什么感情色彩,漠不关心,毫不在意。
这种态度让梁树的精神紧绷成一根欲断的弦。
他的平静仿佛一面镜子,更加清晰地反射出梁树此刻所有的焦虑不安。
他越平静,梁树就越难以冷静。
他喜欢你六年,还没死心啊?梁树听见自己问。
他轻轻提起嘴角,但觉得自己此刻的表情应该会很难看。
不算喜欢,就是不甘心吧。喻岭回答。
前几天我接到公司通知,要把我调到总部,我问了在总部的同事才知道,是他跟领导提的建议,还有上次把我调到海外事业部,应该也有他的意思。
喻岭的语气不痛不痒,好像完全不觉得这是什么值得梁树大惊小怪的事情,这六年他连我的面都没见过,也不知道在喜欢些什么。电话微信我也都把他拉黑了,一直没联系过。这次是我给他打的电话,就想让他别再烦我了。
人家想让你升职啊,都六年了,还能为你做到这个份儿上,你管这叫不甘心?梁树脸上残余的笑意彻底消失。
声音低了下去:也没必要这样给别人的喜欢下定论吧。
他不是为我,是为了他自己,喻岭话音笃定,我不认为这是喜欢。总是带着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的论调,这种喜欢我消受不来。
我从来没给过他什么暗示或希望,一直都很明确地拒绝,喻岭说完,仿佛有些难以理解:这样也有错吗?
你没错。
喻岭对他没有隐瞒,心平气和地向他解释了事情的前因后果,摆事实讲道理,他清楚喻岭不可能对电话里的那个人有任何别的想法。
那为什么心里还是会梗得难受呢?
或许是因为喻岭说的那句他不喜欢男人。
梁树心里有种直觉,这并不像是喻岭为了让那个人死心而随口胡说的话。
他忽然记起,某年圣诞节,那时他们还没有在一起,看电影回来的路上,谈论起小孩与婚姻。
记得喻岭说他不会结婚。那时梁树以为喻岭和他一样。
现在想想,他不会结婚,也许只是抗拒婚姻而已,和性取向没有任何关系。
如果喻岭不是同性恋的话,那他为什么要和自己在一起?
喻岭很明确地对他说过喜欢。他不是同性恋,但却喜欢他,梁树应该开心,因为这份感情的特殊性和排他性。
但这也意味着,他随时可以从这段感情中抽身。
也许他只是想找个人搭伙过日子,不在乎那个人是男的还是女的。
如果当初在机场帮她找分镜本的是一个可爱漂亮的女地勤呢?如果当初追求他的人是女生呢?
这些假设放在当下毫无意义,但梁树不可避免地去设想种种不同的可能。
梁树要被自己这种奇怪的逻辑说服了,他明知这种逻辑很没有道理,可他控制不住这样去想。
他的脾气总是说上来就上来,但面对喻岭的时候,他总是竭力掩饰,想把最好的一面留给喻岭。希望喻岭能够喜欢这样的自己。
是我错了。梁树沮丧道。
晚饭是喻岭做的,他平时下厨比较少,但做菜却很好吃,做了道糖醋排骨和清炒藕片。
喻岭往他碗里夹了块糖醋排骨,梁树没吃,只一小口一小口地往嘴里扒米饭,好像吃得格外痛苦。
我做的菜这么倒胃口?喻岭睨他一眼,冷冷道,不想吃就别吃了。
梁树坐在餐椅上,放下筷子,往后一瘫,用力靠向椅背,你觉得我能吃得下去饭?
那你想怎么样?喻岭似乎真的只是单纯地对梁树的发问感到困惑,你不相信我说的?
不如你来提供一个解决方案,我按你说的做可以吧。
我梁树顿时哑了火。
喻岭轻飘飘的一句话,就能把他的所有质疑全部堵死。
即使在公司宣布了婚讯,喻岭明里暗里的追求者依然只多不少,一旦发现苗头就会立刻被喻岭掐灭。
不管什么时候,梁树都可以对他交付毫无保留的信任,所以,不是不相信他。
而是不自信。
众生平等只是漂亮话,是特权阶级用来蒙蔽下等人的谎言。这个世界上从来没有平等的东西,父母和子女,老板和员工,富人和穷人总有一方是高高在上的。
而爱情只是众多不对等关系中的其中之一。
恋爱本身无法给人带来安全感,好的恋人却可以。
毫无疑问,喻岭是最好的恋人,给足了他安全感。然而如果一个人真正有底气的话,是不需要在一段亲密关系里找所谓安全感的。
梁树并没有这种底气。
倘若一方的姿态放得比另一方低,就注定不会有多体面。
有时候我觉得我很了解你,有时候又觉得梁树缓缓开口,目光游离,找不到着落点,好像从来没有了解过你。
他不知道喻岭经历过什么,画的漫画永远带着浓重的阴郁底色;不知道喻岭曾经去过哪些地方,有没有喜欢过什么人;不知道那个让喻岭如此厌恶的人,和他共同拥有怎样的过去,能从喻岭口中得到一句关系还行的评价,说明他们以前的关系远不止还行。
你想了解什么?喻岭的手肘撑在桌面,下巴垫在交错的手背上,慢悠悠道,说吧。
说不完的,梁树闷声想。他想了解的太多太多了。
短暂的寂静过后,梁树冒出极其突兀的一句:你以前是gay吗?
喻岭很淡地笑了一下,你这样问,觉得我以前不是?他微眯起眼,语气有些嘲弄,我和你谈了五年恋爱,你现在问我是不是同性恋,真有意思。
梁树也觉得这个问题问得挺蠢的,闭口不答。
如果我说不是呢?
喻岭又轻飘飘地掷出了一句话。
第71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