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事儿。梁树朝薛文笑了笑。
今天下午是薛文在问询台值班。
由于多趟航班延误,机场大厅滞留了不少乘客,挤在问询台询问航班为什么延误。
检测到不明飞行物这种理由势必会引起乘客恐慌,薛文只能面带微笑地和大家解释,是由不确定因素引起的,请大家稍安勿躁。
乘客继续追问什么时候可以起飞,得到的回答也是暂时还没确定,确定之后会第一时间通过广播告知各位旅客。
等待的时间一长,候机的乘客们或多或少开始不耐烦。
有个男人冲到服务台大吼:你们到底在搞什么啊?这外面也没刮风没下雨的,怎么延误这么长时间?
薛文刚入职不久,值班以来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还没有应对这种突发事件的经验和能力,强作镇定地安抚他的情绪:先生,由于未知原因机场暂时停飞,很抱歉给您的旅途带来不便,请您先稍作休息
狗屁未知原因!男人满脸怒气,拳头重重地砸了下问询台的桌面,砰的一声响,整个问询台都震了震,你知不知道会耽误我多少事儿!
薛文吓得脸色发白,只好一个劲儿地道歉。
男人却不依不饶,一定要讨一个说法,旁边也有不少乘客跟着附和。
就是啊,什么时候起飞不说,怎么连个延误原因都没有。
真是的,急死人了,让我们就这么干等着吗?
人群里有个冷冷的女声传来:
不都说了确定时间了会发广播通知吗?在公共场合撒什么泼?
你说谁撒泼呢?男人回头寻找声音的来源。
女生站在人群边缘,戴着一副墨镜,看上去酷酷的。
谁撒泼说谁呗。一个大老爷们欺负小姑娘,也不嫌丢人。
男人登时怒道:你哪只眼看见我欺负她了?别以为你是女人我就不敢动你!
女生毫不退缩地嗤笑:你敢动一下试试?
梁树刚在值机柜台给乘客打印完登记牌,听到对面的问询台传来一阵骚乱,里里外外围了一圈人。
这位先生不要冲动,我叫机场安保了!是薛文的声音,嗓音颤抖得不成样,都快带上哭腔了。
见柜台附近没有别的乘客了,梁树便走到对面查看情况。
那个撒泼的男人被几个正义路人拉住了,正在奋力挣脱,边挣扎边骂:你们都给我放开!臭婊子,有种你就在那儿站着别跑!
女生抱着手臂站在一旁,冷漠道:傻逼东西。
男人情绪失控,暴跳如雷,猛地甩开了旁边人的桎梏,正想上前给这女的一点颜色看看,却被突如其来的一只手大力拽到一边。
先生,冷静点。
男人痛叫一声,龇牙咧嘴地大骂:我冷静你妈逼!
梁树捏了捏手指,冷眼看他,还没开口,男人先倒打一耙:干什么呢你,想打人啊?你们这投诉电话多少?说着用力推了梁树一把。
推搡之间,男人大拇指上的扳指划过梁树下巴,锐利的宝石切面在下颌划出一道不深不浅的伤口,没见血。
男人起初有点慌,却看见梁树微微皱了下眉,并没有还手,料想是刚才的威胁投诉有用,顿时有了底气,瞪着眼想继续上前。
好在这时机场安保及时出现,将男人拉开了。
梁树下颌那道伤口刚才明明没有流血,此刻殷红的血却突然从伤口里涌了出来。
薛文眼尖,第一个看见,惊慌失措地拿着纸巾跑了过来:哥,她指了指梁树的下巴,流血了。
梁树接过纸巾胡乱在下巴上擦了擦,垂眸看了眼上面斑驳的血迹,将纸巾团成团攥在手里。
我去洗手间处理下。
他见薛文仍是苍白着一张脸,便安慰道:没事儿,不疼,都没感觉,止一下血就好了。
人群里有乘客从包里翻出创口贴递给他,梁树接过道了声谢。
广播里传来航班延误一小时的通知,闹剧至此结束,围在问询台的人群渐渐散了。
梁树站在洗手台前,对着镜子用纸小心地把下颌的血擦掉,又在伤口处按了一会儿,见不流血了才把纸扔进垃圾桶。
他想把创口贴贴上,忽然想起了什么,又把创口贴塞进兜里,拿出手机看了眼时间。
快下班了,马上就能见到喻岭了。
伤口不严重,但挺明显,贴了创口贴就更明显了。
梁树拉了拉衬衫领子,试图遮一下,但完全遮不住。
他看着镜子里的人,其实也算不上狼狈,但就是不想让喻岭看到他这个样子。
薛文为表感谢,下了班说什么也要请梁树吃饭。
梁树推辞说回家有事。
眼见小姑娘眼睛里开始泛泪花,梁树没辙了,只好答应:行行行,不过要等我一会儿,我下了班还有点事儿。
薛文平时和梁树仅限于点头之交,大概是为了避免尴尬,又叫上了一个关系不错的女同事。
梁树和她也挺熟,她是女同事里的大姐大,为人雷厉风行,做事也稳妥,大家都叫她琳姐。
梁树和正在开车的女人打了招呼:琳姐,婚礼定在什么时候啊?
下个月,过两天就发请柬。
他们去的是一家在网上评分很高的特色餐厅,正值饭点,里面几乎坐满了,外面还坐着很多排队等叫号的人,好在薛文提前订好了包厢。
两个同事都是高挑漂亮的美女,再加上和她们走在一起丝毫不逊色的梁树,一走进餐厅就受到不少注目。
琳姐今天在贵宾厅,没和他们在一个地方值班,但刚才在车里也听薛文讲了下午发生的事。
她作为两人工作上的前辈,提点道:
梁树,你工作这么久了也应该知道,不管乘客有多难缠,都不能跟他们对着来,更不能动手。
嗯,梁树当然知道这一点,点头道,我怕他对那个女生动手,就拽了他一下,什么都没干。
类似的事他们经历过太多,都明白和乘客起冲突是大忌,严重违反岗位服务条例,对方一个投诉电话就可能会让你失去工作。
薛文心有余悸:幸好有梁树哥帮我,不然我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处理。
还有小文,像今天情况这种太常见了,以后你慢慢会习惯的。比这更严重的情况多的是,还有那种一言不合就直接打地勤的,遇见了只能自认倒霉。但你得学会怎么自己应对,不能瞪着眼睛等别人来帮你。
这个工作就是这样,处理不完的突发事件,每天都在受气,再委屈也得拿笑脸对人,琳姐自嘲道,有时候被骂完,还必须得面带微笑跟人道歉,感谢您提供的宝贵意见,非常抱歉给您的旅途带来了不愉快。
梁树对此也深有体会。
长久以来,他在工作上积累了很多经验,处理这类突发事件也相当稳妥周到,但是处理完会自己气好长时间。
缓解方式是回家赖在喻岭怀里撒会儿娇,第二天就能充好电满血复活。
同事们都很难想象,看似温和沉稳的梁树其实是个坏脾气又很容易急躁的人。
他不介意在喻岭面前暴露这幼稚不成熟的一面。
喻岭也不会介意。
反正我要结婚了,有小孩之后就转岗,再也不受这窝囊气了。琳姐说完又叹气,哎,但是你们还有的熬,这个行业都吃青春饭,趁着年轻多挣点钱。
聊起结婚,两个女人又转而说起了机场里的情感八卦。
什么某个副机长同时和好几个空姐搞暧昧,某个空姐在头等舱钓了个公司老总
梁树虽然没了解过,但也听得津津有味。
上次有个男的往我领子里塞了电话号码,让我加他微信。
你加了吗?
没有。
可千万别加,这种男人最恶心了!
就是说!我看见就想吐。
两人又同仇敌忾骂起了遇到过的恶心男人。
我跟你说,男人这种东西不可信,别被他们的花言巧语骗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