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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那我就谢谢尊上赐我一夜容身之所。尊上今日帮了我许多,也极辛苦,早些歇息吧。”
说着,就想伸手替她解下身后背的东西。
那件又窄又长的,用黑布包裹得严实的东西。
下一霎,手腕却被牢牢擒住。
迦楼罗飞快地一旋身,将东西严实护住。碧色的眸子微微眯起来,片刻前的半分和蔼荡然无存。
“这不是你该碰的。”
“尊上?”
“你应该庆幸,本座知道你只是我顺手捡回来的一个小玩意儿,而不是谁派来的。要不然……本座会立刻拧断你的脖子。”
“我,我知道了……疼……”
她一怔,瞬间撤回手上的力量。
楚岚倒退了一步,撞在桌沿上才站稳。他极力忍着,眉头都不敢皱得太紧,但眼眶还是一刹那全红了,泪盈于睫。
她的力量太凶悍了。
其实她念及他先前乖巧,话说得好听,手底下已经留了几分力道,不然的话,此刻他的手腕应该已经断了。
但这对凡人来说,还是过于可怕了。
“在本座身边,不要做多余的事。”
她垂下手,淡淡道。
“本座不会记你的好。”
“对不起,尊上,你不要难过。”
“什么?”
“刚才我碰它时,尊上相比处置我,更紧张的反而是它有没有损坏。你生了那么大的气,其实只是因为把它看得很重,不想让任何人染指吧。”
他仍捂着手腕,疼得轻轻吸气。眼睛还红着,眼尾的弧度,像凤鸟垂下的羽毛。
里面盛着的却不是恐惧,而是一种迦楼罗王形容不出来的东西。
他说:“尊上,你很难过。”
“……”
梵音盯着他,神色晦暗,很久才道:“滚过来。”
“尊上?”
“本座不说第二遍。”
对面眨了眨眼,顺从地走到她面前。
白皙的、纤细的手腕,被以一个尽量轻柔,却十分僵硬的姿势托起来。
手很秀气,掌心却长着一层薄薄的茧。
这个位置,不是习武之人常长的那种,反倒更像是……常年在做粗活。
梵音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眉头。
“怎么了?”那人小声迟疑着问。
他像是有些担心自己的手不好看,本能地往回缩了一下,可是忘了刚受过伤,“嘶”的一声倒吸了一口凉气。
梵音翻了翻眼睛。
精纯的灵力,流淌过他的手腕。温暖,从容,疼痛弹指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就像从来没有发生过一样。
楚岚的神情,好像做梦一样。
“多谢尊上。”
“对本座来说,连举手之劳都算不上。”
她丢下一句,起身就走,连多一刻都不想与他纠缠。
这小东西,有些麻烦在身上的。
却听那麻烦精又问:“尊上要走吗?”
她很没好气。
“不然呢?房里只有一张床,你想与本座同床共枕吗?”
“我,我不是这个意思。”
“虽然那老掌柜脑子糊涂了,说了许多闲话,但你最好还是将自己的位置看清些。本座肯留下你,已经是大发慈悲了,就算真缺一个暖床的人,也不会选你。”
她笑容张扬,不怀好意。
“本座瞧不上伺候过别人的男人。”
“……”
该哭了。
该哭了吧?
迦楼罗王挑挑眉,满心恶劣的快感。
谁让这人不老实,她原本只是好心收留他,省得他在外面一夜冻死了,结果给她折腾出一大堆有的没的,让人头疼。
她心想这下该安分了,转身欲走,却听身后声音委委屈屈的。
“我没有。”
“别多话了,老实待着吧。”
“我没有伺候过那个亲王,你不能冤枉我。”
第6章 006
梵音停下脚步,皱了皱眉。
“看在你伺候过我的份上,我给你一个恩典。”
她记得,白日里在埋尸的深坑旁边,那昭国的老亲王,仿佛是这么说的?
她回头看看楚岚。
少年人紧抿着唇,一双眼睛里蒙着水汽,直勾勾地盯着她。似乎光是提起那段经历,就已经足够屈辱,但却执意要和她争个明白。
真是倔得厉害。
她想说,你那当亡国皇帝的娘,不是都把你送给人家做偏房了吗,还有什么可掰扯的?
看了看他那副神情,又咽了回去。
“本座有没有冤枉你,很重要吗?”她问。
“嗯。”
“怎么,你心里倾慕本座,怕本座误会你?”
“不是,我没有……”
眼看对面张口结舌,脸上绯红,她忍不住笑出声来。
“你要是当真懂得讨好本座,也算你识时务,能屈能伸。有多少人曾经跪在本座面前,苦苦求我饶他们一条性命。为了保命么,不丢人。”
“但要是为了你们凡间男子所谓的清白啊贞洁,本座劝你,趁早把这套收起来。这种东西,半点不值钱。”
“不是的。”
“什么?”
“我既不是为了讨尊上的欢心,也并非拘泥于礼教。”
楚岚不闪不避地迎着她视线,目光清澈如水。
“只是没有做过的事,就是没做过。我虽然被母皇送往敌国,但那亲王有登极之心,她忌讳我身份,有意冷待我,我日常所做的,不过是端茶送水、针线功夫,与王府中寻常下人无异。我没有伺候过她。”
“尊上若要杀我,随时可以。但若是误会我,我便要解释明白。人活一世,不能由着别人乱说的。”
他眨眨眼,声音低下去些,但仍执拗。
“即使是尊上,也不行。”
“……”
迦楼罗第一次觉得,凡人这种东西,真是让人头疼得紧。
她沉默片刻,拂袖转身。
“话真多,知道了。”
“尊上你去哪儿?”
“去你管不着的地方。”
她哧地一笑。
“本座劝你是别留我。要不然,改天我心情好了到处去说,你曾深夜敲开我房门,与我同室而居共度一夜,这可不算是乱说。你再与本座胡搅蛮缠的争一大堆,可没有用了。”
……
曦京的秋夜,是有些凉。
白日里街上有车马行人,尚不觉得,到了夜间万籁俱寂,就能听见风里裹挟着隐约的哭声。
哭的是他们在乱世里死去的亲人。
幽幽咽咽,远近不知几家。
迦楼罗王坐在客栈的屋顶上,眯了眯眼,耳畔扑簌簌几声,一个少女凭空出现在她身边。
“闲事管完了?”她问。
“嗯,这客栈的老爷爷,果然是在买菜回来的路上,让昭国的兵扣下了。那些兵油子坏得很,抓了好几十个人呢,计划着将人扣一夜,待明日家人急坏了,好索要赎金。”
山月将头一昂,神气活现。
“我把她们都杀了,将那老爷爷一路送回来,其余的人也都回家了。他们都对我千恩万谢,叫我小英雌呢。”
“你倒有能耐。”
“嘻嘻,要不是怕被认出来是妖怪,我还能再快点儿。”
她说着,手往身后一掏,讨好地凑近前来。
“尊上您看,我带了什么?”
是两坛酒。
对她这个曾经在天界尝遍珍馐的人来说,凡酒品不出什么滋味,只是囫囵灌下喉中,稍解烦闷罢了。
“我好不容易,才找到一家没有打烊的铺子,好与不好,也只能将就着了。”
山月撕开坛口递给她,由嬉笑转为正色。
“其实,救下那些凡人后,我和雾星一起,趁着夜色去将皇宫的废墟仔仔细细找过一遍了。”
梵音的脸色终于微微一动。
“有踪迹吗?”
少女摇摇头。
“没有,半点也没有。我们俩虽然道行不深,灵气总是识得的,但我们在那里留心搜寻了许久,确是全无宝物的气息。”
“后来我们不死心,又回到那座山谷里,将他们皇室的葬身之地也排摸了一番,同样一无所获。看来,是没有在国破时,被谁带在身上。”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