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牧云海道:“你确定不会露出马脚吗?”
“世子尽可以放心,那男人本就有前科,因为把人打成残废被关过大牢。他本就是坏种,别说喝醉了,就是清醒着,那也是看见好看的女人就会调戏的烂臭货色,他做出那种事,一点也不意外。”富贵儿道,“虽说和他喝酒的的确是咱们平州人,但那又能代表什么?在永安的平州人何其多,遇到一个和自己酒量相当的就多聊了两句,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
牧云海道:“喝酒的时候应该说了不少暗示他的话吧?”
“是的,不过要暗示他去七少主住的那条街上闹事,倒也不难。”富贵儿道,“谁让他本就不是好人呢。”
时涯捏紧了手中的茶杯,竟是生生将其捏碎,他手上没有任何防护,锋利的碎片直接划伤了他的手心,汩汩鲜红的血液顺着他手的轮廓流了下来,染脏了纯白如雪桌布。那一抹殷红和雪白格格不入,就像他在人族百年,也中就是个异想天开的异类。
隔壁那主仆俩说了很久,牧云海把拨浪鼓放在桌子上,起身走到了窗边,推开窗户,看着外面繁华的街道,脸上露出贪婪的神色:“大齐实在繁荣,若是大齐之主姓‘牧云’,那就更好了。”
富贵儿道:“世子放心,我们谋划了这么久,一定能成功的。”
那一刻,时涯觉得自己就像是一个笑话。他这百年来背负了多少骂名和白眼,就为了大齐和平州能和睦相处,只要能达成这一目的,其他的他都不在乎。可笑的是,人家根本不领他的情,平州牧云氏一直以来的念想,就是再度发动战争,将宁家从皇帝之位上打下来,然后取而代之。
他变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笑话。
平州牧云氏,果然是不堪教化。
……
牧云翰之死,导致战火重燃,平州王以此为由向大齐宣战,世子牧云海为主将,牧云十二将全数出征,用着他们从大齐学到的阵法、骑射,挥剑指向了曾经并肩作战的战友。但是平州不是离北,离北和大齐之间从未有过血海深仇,合作很愉快,拔剑相向也于心不忍。平州却曾是屠戮中原的罪魁祸首,自归顺之后有太多人不接受他们,如今反目成仇也是在意料之中,打回去更是一点都不心慈手软。
两军在离北重镇湖城对上之后,立刻就打得难舍难分。平州凶悍,但大齐的铁骑不是吃素的,几次交手,十战七胜,自此两军进入了休战期。
这次的主帅,依旧是时涯。他“不败战神”的名号那是相当响亮,大齐的百姓认,那些恨他入骨的朝臣甚至皇帝也承认。人就是这么奇怪,明明害怕他,想绊他一个跟头让他永生永世都翻不了身,但到了关键时刻,却希望他身先士卒,恨不能全躲到他身后。
发出休战命令的第一日,被皇帝任命为本次副帅的永昌侯来到了他的营帐,开口第一句就是:“你是不是有病?如今我军士气正盛,为何不乘胜追击?休什么战!直接打回去,不给他们一点喘息的机会,一举拿下平州,生擒了那平州王,砍了他的项上人头不好吗?”
“你说砍了项上人头就能吗?”时涯道,“人总要劳逸结合,将士们已经打了半个多月的仗了,就是铁打的也受不了,该休息休息了。养精蓄锐,以待下次再战,难道不好吗?”
永昌侯道:“可是休息的话,敌方也会回过劲啊?”
“你是主帅我是主帅?”时涯眼见和他讲道理行不通,就开始以权压人,“贪功冒进是兵家大忌,你也是行军打仗的人,这点道理,难道还要我教你吗?我说了休息就得休息,你若是敢反抗,我第一个先砍了你的脑袋!”
永昌侯眼神阴鸷地盯着他,时涯却没有和他互相比谁的眼睛更大的心思,头疼地捂着自己的脑袋,满脸都是疲惫。
那天晚上,他做了一个梦,梦到了早已经魂散于天地的宁怀钦。
他是十五岁的样子——他死后的灵魂也变成了那样,因为十五岁是他最无忧无虑的年纪,没有娶妻,没有成为父亲,甚至还没有封王。身为文帝三皇子的他只需要享受父母兄姐的疼爱,和一些志同道合的富家子弟挑选一个天高云淡的好天气去骑马打猎,连他自己都说不清楚那时的日子有多么肆意潇洒。
他见到他,忽然有些愧疚:“宁怀钦,你恨我将你推上皇位吗?”
宁怀钦看着他,道:“不会。”
“可我有些后悔了,我现在觉得自己好累。”时涯道,“我活了几千年,从来没有一刻觉得这么累过。有时候,我甚至会生出一刀了结自己的念头。”
宁怀钦道:“辛苦你了。”
“我不怕辛苦,可我的辛苦根本没人领情。”时涯道,“我这几百年都在为了两族的和平四处奔波,本以为水滴石穿,再冷的一颗心都能被焐热,却没想到头来,我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笑话。我在天上还没有人敢这么对我!他们凭什么!我可是众神之主,从来只有我高高在上俯视其他人的份,这群卑贱的凡人,竟然敢算计我!”
宁怀钦道:“委屈你了。”
“宁怀钦,若有一天,我把他们都杀了,你会怪我吗?”
宁怀钦没有再说话,他的身体越来越虚幻,最终消失在了他的梦里。
第117章 【时涯之卷】疯癫
五日之后三军休整完毕,再度与敌军展开对峙。自那天做过一个梦之后,时涯整日就觉得精神恍惚,看人都重影,他心道自己是不是没有睡好,所以才会出现这么多不适的症状,可转头一想,他只是戴上面具把自己伪装成一个普通人,又不是真的肉体凡胎,有没有睡好觉对他来说关系不大。他身为神王,自然能从天地灵气中汲取力量来让自己保持清醒,可是那种神情恍惚的感觉不像是假的,实在让他百思不得其解。
不过现在没有时间让他去探寻究竟发生了什么,大敌当前,都休整好的两方大军对上有事一番恶战,他身为主帅,自然要身先士卒,振奋将士的士气——更不用说还有一个讨人嫌的永昌侯在旁边看着他,无论如何他也得亲自上阵,让他彻底闭嘴。
变故,也是在湖城交战的时候发生的。
在战场上奋勇杀敌的时涯不知为何忽然变得头晕目眩,他看不清自己的战友,也看不清敌人,眼前一团团黑漆漆的东西使他被迫停止了进攻。他耳边好像有无数只苍蝇在叫,嗡嗡地吵得他头疼不已。而就在这时候,一支冷箭射中了他的后心,那箭矢上似乎还淬了毒箭,他中了箭之后便失去了所有的力气,最终从马上跌落。
主帅失去了战斗力,使得士气大乱,湖城一战,最后终是以惨败收场。
虽说胜败乃兵家常事,但时涯号称不败战神,在大齐百姓的心中已然有了极高的地位,如今由他担任主帅的湖城一战惨败,无疑是将他在大齐百姓心中的形象打击得粉碎。时涯一瞬间从大齐的守护神变成了千古罪人,皇帝直接将他召回永安兴师问罪,时涯这一路上都浑浑噩噩的,不知道自己在哪里,也不知道见过谁,那些人又和他说过什么话。
只记得在他的车马驶入永安的那一刻,他听见临街百姓铺天盖地的怒骂声,他坐在马车里稍微隔绝了一些声音,但是臭鸡蛋烂菜叶什么的还是能从窗户外面扔进来,其中一枚臭鸡蛋直截了当地砸中了他的脑袋,他愤怒地掀开帘子,脸上的面具已经有了裂痕,甚至手中已经出现了一小团火苗,他真的很想直接把这些人全都杀了,这样就不会再有那么多的烦心事。
可是他没有这么做……因为他看到了一个小女孩,她梳着两个麻花辫,脸上长着娇俏的小雀斑,缩在娘亲的身后,一脸很怕他的样子。
他看着她,没能下得去手。
湖城一战,意料之外的损失惨重,造成几万士兵埋骨湖城,按例,他身为主帅属于严重失职,应该被处死。但是他有宁怀钦给的免死金牌,皇帝没办法将他赐死,只好将他关进了天牢,终身监禁。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