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耿殊遥道:“景帝虽无大功,但也没有大过,若是叛变,最后的结果只会是招致谩骂。他一辈子唯一的错就是任性而为娶了蛮族公主,这也惹怒了国师,让他在婚宴上大开杀戒。”
“你刚才急匆匆地是要去做什么?”白旻问道。
耿殊遥道:“我想去皇陵看看,国师就葬在那里。”
白旻道:“他不是失踪了,代替他下葬的是一个死囚。而且……他不是杀了皇帝和皇后还有许多大臣,就这样,还能葬在皇陵里面吗?”
“帝君既然用过双世镜了,应该也能看到,当初的景帝因为他的荒唐之举引发了许多人的不满。”耿殊遥道,“国师虽然犯下了弑君之罪,但他的行为并没有引起很多人的不满。相反的是,当时的朝廷已经失了民心,之所以未出现祸乱,是因为国师还在。而之后国师失踪,遍寻不得,不得已之下用一个死囚代替他下葬——处刑是因为他杀了皇帝,下葬皇陵,是因为他是个有功之臣。”
白旻脑子乱糟糟的:“真复杂。”
耿殊遥道:“人情世故罢了。”
若是换成随便一个反贼,他若是敢弑君,必定追剿得他连骨头渣子都不剩。可是那个人偏偏是时涯,身居国师高位三百年,惠及十几代人的时涯,他的功绩罄竹难书,若是全盘否定了他的功绩,那会招致很多人的不满。时涯是大齐的柱梁,百姓信他爱他,反倒是皇帝可有可无,说句难听点的话,就算国师杀了皇帝自己登上皇位,也不会有几个人反对的。所以,为了挽回一些颜面,朝廷必须得出点血,给“国师”留一个体面。
白旻道:“对了,时岚去哪里了?那日在皇家道场,我并未见到她。”
耿殊遥道:“上神回九重天了,似乎是神王和鬼王之间闹了一些矛盾……帝君,这是你干的吧。”
白旻立即道:“我干什么了?我不过是把人间的情况如实告诉了鬼王而已,说实话也不行吗?不过话又说回来,这人间发生了这么多事,装神弄鬼的佘仙、菩提教的阿苏尔,还有那个会时间和空间法术的黑衣人,无涯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吗?”
耿殊遥本来抱着手臂思考国师的事,一听到这句,他道:“我飞升的时间不长,只听说神王十分讨厌凡人,与人间有关的事一概不会过问。可听来听去,就是没人说原因是什么,帝君知道吗?”
白旻干笑两声:“那你问错人了,我还真不知道。”他抬头望着头顶蔚蓝的天空,伸手道:“无涯说,凡人在神王庙里请的愿望又多又杂,上至官运亨通,下至鸡毛蒜皮全都求到他身上,觉得很烦。可是纵观整个八荒,神王庙何止千万?就算不是真想让他做什么,也都喜欢去庙里拜一拜,讨个心安,论起数量并不比人少,因此这根本不能成为一个理由。”
耿殊遥点点头:“我也是这么觉得的。”
“而且,我总觉得,无涯对人的感情,已经可以说是憎恨仇视了。”白旻道,“天上不就从不允许任何人提起人皇嘛。”
耿殊遥:“这个我就更不清楚了。”
白旻道:“你要去皇陵,也带上我一起吧。”
“啊?”
“啊什么啊,我发现你这人有点呆呆的,难怪会被定北山的一帮小崽子们欺负。”白旻道,“我是说,你去皇陵,我也要跟着去……哦,还有千停。”
耿殊遥笑道:“呵呵,帝君和殿下真是一刻也舍不得分开。”
第69章 【中秋夜宴】面具
大齐皇朝的皇陵在永安城外的灵山中。主峰之上是皇帝及其后妃的陵寝,而次峰则是有功之臣及其他皇亲国戚的陵寝。灵山之上,漫山遍野都是如火的枫林,据说一开始山上的红枫树并没有这么多,只是后来选定了此处作为皇陵的时候,因为当时的皇帝喜欢枫树,这才命人栽种了满山的红枫。到了秋天,枫树的树叶变红,遮天蔽日的,使这里成为了一大风景名胜,如果不是因为这里是埋死人的地方,还有兵士把守,灵山必定会吸引无数人来此游玩。
如今的大梁将国都定在了长安,这皇陵也就没有人把守。白旻他们一行人进来得十分容易。看着头顶如火的枫树,白旻从树杈上折下来一片枫叶,将其别到了凤千停头发上,道:“真好看!”
凤千停道:“别闹了,还有正事呢。”
耿殊遥道:“如今还在灵山外围,没什么的,若是喜欢路边的花花草草,折了也无妨。只是再往里走就到皇陵了,到时候就会有无数隐秘的机关,届时就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不然很容易受伤的。”
白旻双手抱着后脑勺,嘴里叼着一片枫叶,道:“你说人都死了,还带着那么多金银珠宝下葬做什么?直接埋了就是,不然的话还要麻烦匠人做机关防盗墓贼。”
凤千停道:“随葬金银珠宝就算了,像是一些勋爵人家还有皇帝,他们死的时候还会让人一同殉葬呢。”
耿殊遥道:“以前是有殉葬,但大齐从来都没有。因为文帝在时的首相魏其琛提议取消了殉葬制度,之后的时涯国师,也延续了魏其琛的思想,向武帝上奏取消殉葬。”
“说到这个魏其琛,你知道他是什么人吗?”白旻道,“我就知道他是宰相,被安了个谋逆的罪名乱箭穿心而死。哦……莫琮也是因为间接害得他惨死才被第二次贬下凡间的。”
“魏相是一个很了不得的人。”耿殊遥道,“他是一代孤臣,不娶妻妾,不留子嗣,在世的时候一力主张变法,小至取消殉葬、允许女子改嫁;大至重新制定律例,主张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魏相在时,有一个叫督察院的地方,那是专门监督皇帝及臣子的机构,百姓可以上书检举,一旦查明,严惩不贷。”
白旻道:“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这不是早在上庸国刚建立的时候就已经有了吗?我记得在那之前,人族是贵族制,贵族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平头百姓毫无出头的机会。这个贵族制被废,是安华楼主魏恪的功劳啊。”
耿殊遥摇了摇头,道:“话是这么说,但上位者就是上位者,平民百姓想要与之抗争终究还是太难了。而魏相之所以不同,就是因为他掌管着督察院,数次深入民间体验百姓的生活,在他手底下被检举揭发的,有地方官吏、有世袭罔替的侯爵,甚至还有皇帝的亲女婿,这些人平日里作威作福,以为自己手中的权柄大过天,但到了魏相手里,一个不剩,一个不留,全都被砍了头。”
凤千停深吸了一口气:“这挺招人恨的吧。”
白旻:“孤臣是什么?”
“孤臣就是如魏相这样的人。”耿殊遥道,“他们将自己的全部身家性命全都交付在皇帝一个人身上,皇帝在时,往往平步青云,但若是失去了皇帝这个强有力的支持者,立时便会成为众矢之的。因为不管是他做的事还是他这个人都太极端了,之上最忌讳结党营私,可一个朋友都没有也是不行的,魏相杀人的时候全然不顾及半分情谊,把官场上的人都得罪干净了,人人都恨他恨得牙痒痒,皇帝在时不敢对他怎么样,皇帝一死,他也该死了。”
凤千停道:“所以他才不娶妻,不留子嗣?”
“是啊。”耿殊遥道,“魏相并非不想娶妻生子,但他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也知道那些事有多极端。从他决定成为孤臣的那一刻起,就已经能看到自己不得好死的结局,既然这样,又何必多连累人呢。”
白旻的眼眶又有些湿润了:“大好人啊!”
说话间便来到了皇陵的入口处。
机关虽险,但对于三人来说就是小菜一碟,他们很轻松就进了皇陵。
他们走进了存放时涯棺椁的墓室——当初婚宴事变,耿殊遥见到了国师最后一面。之后,他也并未立刻返回天上,而是看着新帝登基,下旨追杀国师,然后实在找不到,不得已找了个死囚顶替,最后看着棺椁停在这里才离去。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