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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
宋疏抬眸,一张放大的脸进入视线。洁白的发丝搭在桌面,一双漆黑的眼瞳中央金色阳光跳跃。
可能是因为这个语气词的疑惑,眼前的妖再次启唇重复:“好看。”
单纯地对于一个小提琴节目来说,演奏水平的确重要。但对于小镇书店的一次联欢来说,对于听不大懂的人们来说,好看、热闹、新春团聚可能更重要!
他不应该陷入自卑的漩涡。
换个角度,看清问题,在维持水平的基础上扬长避短才是关键。
这也是小小该明白的事啊!
果然,两千岁的妖偶尔大智若愚。
宋疏蹭地站起身,看向央酒眼睛逐渐亮起。他实在高兴,隔着柜台一把抱住央酒。
“谢谢!”
说完,他扭身就朝外跑。
“去哪?”
“去对面给你要饭,可乐鸡翅好不好?”
“好。”
央酒轻轻说出这个字时,人已经消失在视野中。他盯着门外看了一会儿,回神后眨眨眼睛,低头看向自己的心脏。
本应空洞的胸腔内似乎有动静。
*
买菜,处理,再做好。
等宋疏端着盘子回来时,天已经黑了。墙顶“松鼠书屋”四个字亮起暖黄的光,这样的风景像是回到上世纪末。
他刚推门进来,就见央酒一身白衣站在字灯底下,一脸严肃地望过来。
不对劲。
这槐树妖竟然没扑过来抢走碟子,是可乐鸡翅的魅力不够了吗?
宋疏站定在漆红门内,惊讶又好奇地问:“你不吃吗?”
央酒未答,迈步走到他面前。
他一把握住他的手腕,牵动着放到穿着古装的左胸口,上等锦缎透着丝丝凉意。
宋疏单手端着鸡翅懵住。
“怎、怎么了?”
央酒拧眉,语气沉重:“我这里会跳。”
宋疏一时失语,他抽回手,为没常识的槐树妖科普:“这里是心脏,当然会跳,不跳的话人会死。你现在是人身,就像树会光合作用,你的心脏当然也应该会跳。”
似乎觉得有理,央酒一脸恍然大悟。
宋疏叹了口气,绕过时拍拍他的肩道:“别多想,来吃饭——”
“不对。”
反驳声打断他的话,宋疏回身,见央酒的视线正停在自己的胸口。他愣住,忽然想起来一件事。
十年前,央酒把心脏给自己了。
或许不是树妖多想,是真的出什么岔子了。想到这里,他连忙道:“你拿回去吧。”
“央酒,把心脏拿回去。”
青年再次强调。
冬夜里,寒风撩起白色衣摆,头顶的灯光为院子蒙上一层旧色滤镜。面对人类的要求,央酒在原地站了许久。
“央酒?”
宋疏向前靠近,央酒下意识后退了一步。在青年准备再次向前时,他抬手抵住人类的额头,禁止对方的靠近。
“我要回树里一趟。”
额头的手遮挡视线,宋疏看不清央酒。他双手抱住盘子,抿住唇:“回去睡觉吗?”
不是指每天学人类休息,而是沉睡。
之前看见的那些记忆中,树每次沉眠都会很久,再醒时修为会更精进,周围总会变成另一个模样,一觉数十上百年再正常不过。
他说身体有问题,需要修行才能好吧?
这样的话,会不会再也见不到了?
央酒想了想回答:“也不算。”
如今的他人身与本体同时存在,树以半沉睡的状态履行自然规则下的义务,意识则在人身中自由行走。
这是个厉害本领,但也拥有致命的缺点。
此刻的他与本体连接微弱,对本体的状况感知迟钝,一旦问题到了可以映射到人身的地步……
央酒望着一臂之外的人类,忽然不想告诉他,于是含糊道:“可能是有虫在咬我的根。哼,胆大包天,我要去灭它家族上下一百代!”
说完,他气呼呼就朝东南角的槐树飞去。
半空中央酒忽然顿住,眯起眼睛回头:“你不会趁我捉虫,偷偷跑了吧?”
宋疏摇头承诺:“不会。”
央酒这才满意。
白色身影飞向空荡荡的树冠,悄然没入枝干中。
一个晃眼间,人影就消失了。
就像没有来过一般。
春节前的夜晚,热闹都归拢进各家各户的客厅里。此刻小镇是寂静的,亮着松鼠书屋的院子也是寂静的。
宋疏张眸盯着黑夜中槐树的轮廓,黑发被风吹起,寒冷刮进皮肉。
他冷得瑟缩一下,抱着半凉的可乐鸡翅,低头回了房子。
接下来宋疏一直忙个不停。
宋荆书记希望趁着书店开业庆祝,来一场文化的全民狂欢。
“为庆祝开业,松鼠书屋将与初四晚上六点举行立春演奏会,诚邀各位参加!”
“赶上过年,大家积极参与,一起热闹热闹!宋疏老板还安排了小活动,有奖品拿!有才艺的也可以报名,男女老少不限,也有奖品!”
最近两天,要不是定点播报春节安全注意事项,镇上的广播都要变成宋疏书店的专属广告频道了。
不过效果也明显。
经过宋荆书记这么一张罗,小镇居民对此表现出格外的热情。
这两天经常都有人路过进来瞧瞧,说过几天一定过来,自备板凳。
回应镇民的同时,宋疏要安排演奏会的现场、节目、练琴,还要抽空把剩余的书赶紧入库,毕竟是书店要开业。
外面明明一直有来帮忙的人,他却还是忙的团团转。
“几日不见,公子消瘦不少。”
女人清浅的嗓音从背后幽幽传来,宋疏把手中的书放到书架,回身看见思慕裹着一身白披风站在门口。
他牵起唇角笑了笑:“太忙了,好像是有几顿饭忘记吃了。”
思慕目露担忧,嘱咐他:“下一顿可要记得。”
宋疏笑着颔首,过去问:“你怎么来了?”
思慕闻言侧过身,玉手一抬,点在院子里推着车的老人身上。
“他来给你送礼物。”
那天得知宋疏要举行活动以后,张成权在家琢磨好久,今天才终于完成。
他指着车上精心挑选过的花盆,骄傲地昂起下巴:“按照我设计的摆放好,你这肯定会是整个江云县最漂亮的书店!”
宋疏望着冬日里随风晃动的白花,莞尔道:“一定是了。”
今天是除夕夜,院子里的人陆续告别,家里的团圆饭与电视机里的春节联欢晚会正在召唤他们。
接近傍晚时分,老宅终于寂静。
宋疏拎着琴,迈出海棠压花玻璃门,抬眸望向院子。
各色花盆次第绽放,待用的桌椅被整齐码放在墙角,巨大的槐树长着空荡荡的树冠随风晃动。
一切静悄悄,空荡荡。
“小叔?”
宋疏寻着声音看向大门。
王铃穿着一身喜洋洋的大红新衣,半个身子踏进门,笑眯眯问:“今天带着央酒一起来家里吃年夜饭吧?”
宋疏执琴的手微微勾动。
屋檐下青年歪头想了想,眼眸弯起温柔的弧度:“不了吧。”
大门距离小楼十几米,与宋疏遥遥对视片刻,一向主动的王铃迟缓地点了点头。
最后她带着小小送来了许多饭菜,碗碗碟碟把三楼茶几布满。宋疏喝了口热汤,裹着毯子一个人缩进沙发里。
忽然砰的一声巨响,色彩斑斓的光映亮旁边的玻璃门。
是烟花。
城市中为了安全,禁放很久了,对它最清晰的记忆还是在各种各样的视频里。
宋疏顿了下,还是起身推开通往阳台的玻璃门。
青年迎着寒风踏出门,乌发被吹散在半空。外面几乎各个方向都在绽放烟花,琥珀色的眼眸此刻都被照成五彩斑斓。
阳台三面空旷,格外适合赏景。
宋疏就裹着毯子,站在这里欣赏着别人带来的美丽。眼眸在四周转动着、转动着,情不自禁地停在对面张牙舞爪的槐树上。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