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塑料连椅上,宋疏低头,泛红的双眸怔怔盯着地板,放在膝盖上的两只手微微颤抖。
一条绿丝带搭到右手腕,有人勾动丝带,一点一点往上缠。丝带足够长,一直缠住最长的指尖,手的主人似乎也没什么反应。
央酒观察一下人类,又挪到另一边,不知哪里又拿出一条新丝带,继续缠右手。
这次缠至半掌,人终于有了反应,白皙的指节一勾将丝带攥进掌心,边缘随之变皱。
“谢谢。”
自坐到这里开始,这是青年第一次开口,声音微哑。
央酒歪头去看他低下的脸,问:“在哭吗?”
“我在努力忍。”
宋疏深吸一口气,眼睛瞪得溜圆,因为眼泪实在太多,视野已经完全模糊。
阿婆的昏倒几乎让他回到十年前,明明分别前还是好好的,再见的时候已经奄奄一息。
苍老的手明明就握在自己的手中,却根本无法阻止她变得无力、僵硬、失去温度。
温暖总会随着死亡离他远去。
央酒看了一圈儿,悄悄告诉他:“没人看你,不用忍。”
绑着绿丝绸的双手死死捏紧,在其包裹下,微弱的颤抖被掩盖。宋疏缓缓转身,额头抵在身旁人的肩头。
青年肩膀微微抽动,右手捏住衣角,微弱的哭腔从口齿间倾斜而出。
央酒立刻僵住不动。
“央酒。”
“嗯。”
“你是两千岁的妖,你不会死对不对?”
央酒眨眨眼睛,张开五指按在肩头的黑色脑袋上:“会死,但肯定在你后面。”
这种回答,也只有他说得出口了。
花草鱼虫、鸟兽人类,甚至包括恒星与宇宙,每一样存在的生命或长或短,都会迎来自己的终结。
但世界上不存在生死簿,年月日时分秒都定得清清楚楚。死亡的节点是个模糊的界限,或许一不小心就死了,或者因为一个偶然还能继续。
急诊科的时间是世界上最短也最长的,在外等待的人都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度秒如年,无论你是何作态,在这里都是平常。
眼前来来往往,有哭声,有争执,更多的是奔跑。
“让一让,让一让!”
医生与护士推着病床迅速前进,青年下意识把脚往椅子下缩,鼻尖嗅到淡淡的血腥味。
宋疏忽然感受到央酒在转头,他的声音自肩膀共振到头骨。
“好了。”
宋疏猛地抬头,发现急诊室的灯还亮着。
树妖的能力超越人类感知,他一眨不眨地盯着那道白色大门,果然没两分钟门被打开,医生与病床先后出来。
宋疏立刻起身,迈步过去。
病床上阿婆脸色苍白,但呼吸平稳。他抬手看向医生,对方肯定地颔首。
“暂时没事了。”
宋疏彻底松了口气,攥紧的拳头缓缓松开,束紧的绿丝绸带失去支撑,一圈一圈,旋转着滑落在地。
作者有话说:
昨天意料之外的加班,最近有点忙,今天二合一提前更补上。
我写一章要在电脑前一动不动要四个小时才能写完,呜呜呜,我什么时候才能时速两千呐!!!「疯狂晃脑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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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埋葬
◎央酒也是家人。◎
阿婆是心肌梗塞。
医生说但凡再晚上一会儿, 可能就错过抢救时间了。经过药物治疗,状态已经稳定,转入心内科。
此刻, 阿婆正在病房里卧床休息。
宋疏进来时,她醒了, 偏头望向窗户, 苍老含糊的嗓音缓慢感慨:“下雪了。”
玻璃窗紧闭,白窗帘立挂两旁。黑夜里树枝张扬着黑色的阴影,飞雪随风飞卷。
宋疏收回视线,嗯了一声。
阿婆转眸,看着青年坐到面前。她弯起新月般的眼眸, 笑眯眯道:“昏倒前我就在看雪,我想初雪时来, 初雪时走,也好。”
宋疏身体前倾,凝眉强调:“医生说您没事了!”
“嗯~”
阿婆点点下巴, 还是笑眯眯的模样。静默了一会儿,她喟叹道:“小不点儿,其实人离死不远的时候是能感觉到的。”
“我最近总有些急躁,迫切想把一些事情做完。比如过生日, 见见老朋友, 把孩子们的围巾织完……”
宋疏缓缓握住她的手,老人的手掌比他的暖和, 温度在两个掌心指尖传递。
“你还记得我的生日愿望吗?”
“您没说。”
阿婆闻言神秘一笑, 握紧宋疏的手道:“阿婆对着蜡烛许愿说, 上天呐, 我留恋人间太多太多, 能不能晚点接我回家。”
“现在看来,真的是你帮我实现了,谢谢呐。”
阿婆语调微微上扬,慈蔼微笑。宋疏顿了下,垂眸掩饰泛红的眼眶。
在阿婆睡去前,他问到号码,联系了她的家人。
听到这个消息,远在其他城市的电话另一边瞬间炸开锅,一阵忙乱后表示会立刻赶回来。
随后宋疏一直陪在病床前,直到第二天中午护士送餐时,终于有人赶到。
当时宋疏帮阿婆立好桌子,准备好以后听见外面有声音。
他歪着身子探头,看见门外有两个五十多岁的老夫妻,面色焦急。背后跟着的男人抬手按住两人的肩,安抚道:“爸,打个电话问一下。”
老伯恍然拍大腿,掏出手机。
宋疏转眸,便看见床头柜上自己的手机在震动。
他举起手机,扬声试探:“你们好?”
听到耳熟的声音,老伯回身发现青年。他朝门里探头,瞧见阿婆正坐在病床上吃饭,立刻张开双臂噔噔噔跑过来。
“妈!”
“还没走呢,不许哭。”
阿婆凶巴巴出声,对方立刻抿住嘴巴。宋疏起身让位置,他扶着床沿,眼泪汪汪坐下,看着妈妈吃饭。
“妈你不知道,我大半夜听到你心梗,差点把心脏病也吓出来了。”他捂着承受不住的老心脏,解释道:“老二老三住的远,得下午才能赶过来,呜呜呜呜——”
阿婆听着哭声吃饭,哼了一声不乐意道:“一大把年纪,都是有孙子的人了还那么爱哭。你看你,一来就把我们小不点儿挤走了。”
闻言大伯抬头,泛着水光的眼睛与身旁站着的青年对视上。反应两秒后,他蹭地站起来,一把握住宋疏的手。
“小哥,真是太感谢你了!没有你我该怎么办!”
瞧着自己被死死握住的手,宋疏琥珀色眼睛眨啊眨,无措地看向阿婆。
被拉着从滔滔不绝的无法言谢、再到以后相亲抱在他身上,宋疏好不容易才得以脱身。
出门时,听见那夫妻两人苦口婆心劝说:“妈,还是跟我们去小毅那吧,真的不会麻烦……”
声音随着门缝关闭消失。
“好了?”
宋疏抬眸看到倚墙站在旁边的央酒,他颔首道:“家人来了,我们先回家吧。”
“你不吃饭吗?”
宋疏扫了眼他的肚子:“你饿了?”
树只需要光合作用与呼吸作用,当然不会饿。央酒竖起手指,精准地点在青年的胃上。
“你。”
刚刚护士送来了阿婆的饭,但宋疏还没有吃饭。人类一天三顿,少一顿都容易生病。
一生病,他就会躺进那个不准进的屋子里。
宋疏看着自己的胃,怏怏摇头。他推开衣服上的手指,哑声道:“我想回家,小乌还在那里呢。”
猫实在不方便带,在央酒带着两人瞬移到县医院以前,小乌被托付给小鹿照看。
此刻应该还被关在院子里,它一向很乖,希望这段时间也没有乱跑。
又是猫。
央酒不悦的扯了下嘴角。不过人类说想回家,那就先回家吧。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