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室寂静,没有人回应他的问好。
热气腾地在脸上蔓延,宁拂原本就微红的脸又添了一层绯色,咬了咬唇直起身体,他小心地移开视线,目光这才落最后一个人身上。
男人静坐在那里,身姿修长,五官极清俊,气质非凡不俗。仿佛觉察到停留在自己身上的注视,他偏过头望去。
俩人无可避免的视线交汇。
宁拂整个人凝固在原地,手中的布袋「啪嗒」一声坠落在地。
霎时,他眼眶蓦然泛红,像一只终于迷途归来的小兽猛地撞进他怀里,死死抱住男人的腰身。
皇兄!
在场几个人都被宁拂突如其来的动作惊地愣住一秒,随即表情各异。
陈冬至是最先回过神的,他随意撩拨了下头发,环顾了一圈布满摄像机器的客厅,压了压嘴角嗤笑一声,还没出戏呢,这又是演得哪出啊。
啧,看来这个宁拂真不是善茬,一来节目就想搞事。
宁拂之前在微博上和陈冬至的粉丝掐得最凶,以至于他在来之前特意被经纪人叮嘱要离宁拂远一些,以防自己被吸血。
啧,现在看来这个宁拂真不是善茬,一来节目就想搞事。
被一把抱住的步寻歌表情错愕,忽又紧皱眉头,男人明显是有些愠怒,但还是极为绅士地将宁拂轻推开。
宁先生,请自重。
入耳是熟悉到骨子里的声线,却独独少了从前的温柔声调。
宁拂被推到一边,甫一抬头对上男人淡漠的目光,眼睛瞬间红了一圈。
皇兄?我是拂儿,你不认得我了吗?
第4章 委屈
步寻歌眉目染上几缕厌烦的忍耐,他今天连赶几场通告,身心俱疲,指尖揉了揉额心,看也没看宁拂就从他身边走过,留下一句:抱歉,宁先生,我很忙,没空配合你的戏码。
宁拂怔怔看着男人对自己的冷言冷语,心下隐隐惶遽,忽而唇角向下撇成一个极难过的弧度。他心焦不已,下意识要抓住步寻歌的衣袖,只来得及攥住的一点衣角也从他细瘦的指缝间溜走。
皇兄眼底的希冀一寸寸黯淡下来。
那张脸他看过千遍万遍,绝不会错认。他分明就是皇兄,为何不认自己?难道皇兄丢失了记忆?
宁拂自小没受过委屈,平常哪怕在宫中做错了事也都是旁人来哄他,性子被养的有几分娇气。来了这异世好几天,他一直在忍受委屈和害怕,如今终于找到皇兄,可是皇兄好像全然忘了自己
悲伤迸发,宁拂心口难受窒闷,情绪压抑不住,当即哭得我见犹怜。
他哭起来并不怎么出声,但眼泪就跟断了线似的拼命往下掉,腮边湿红一片,看起来异常娇色欲滴。
剩下的俩人里,陈冬至对着宁拂实在没什么好脸色,他打量的目光落在宁拂脸上,忽而一怔。
客厅沿墙壁的黑黢黢的拍摄设备并没有启动,节目录制没开始,换句话说,现在还没必要装友好。陈冬至单手插兜,他低嗤一声,搞什么。然后头也不回地上了楼。
一直在客厅里看戏的沈烙啧叹一声,这小网红的演技怎么这么好?眼泪说来就来?勾人的功夫到底是练到几层了啊?
这么想着,视线慢慢移到那张莹白的小脸上,他不由牙一酸。
要是宁拂也对着自己这么哭靠。他好像还挺吃这一套?
谁知道宁拂哭起来就跟没完似的,一直望着步寻歌离开的方向黯然垂泪。沈烙看不下去,忍不住提醒:别演了,人都走了。
他一出声,宁拂这才注意到旁边还站着人,受惊般后退一步。半晌,他耷拉着哭得殷红的眼皮,轻声说:你好。
可能因为哭过了的原因,他嗓音黏糊柔软,原本两个正常的字愣是说得好像粘稠拉丝的糖一样,如同撒娇,含着令人酥软的丝丝甜意。
于是,沈烙牙根更酸了。
草。喜欢步寻歌干嘛又来勾引劳资?
沈烙打小是巷子里被人叫大哥的人,因缘际会,他现在凭着本事混出了个名堂,但其实本质上还是个老大粗,属于野蛮生长的糙汉子,性子有些狂妄不羁,在商界也是一只贪得无厌的巨鳄。
粗人一个,也说不出什么好听的话。
看什么看?别看我、沈烙不大自在地撇过脑袋,片刻后忍不住又瞥了他一眼。
男生一双极漂亮的湿润清瞳装满了怯弱无措,纤长的睫毛哭得粘在一起,晃一晃满是水光潋滟,楚楚惹人怜。
沈烙喉结一紧,声线不自觉提高,还看!
莫名其妙被凶了一顿,宁拂急忙垂下头,不由得流露出丝丝委屈的神色。这男子衣冠齐楚,面相却凶神恶煞,半点也不好看,他才不要看
盯住那一截晃眼的雪白后颈,沈烙抬手松开西装的一颗扣子,狠狠舔咬了自己发酸酥麻的牙龈。
小网红扮可怜勾男人的本事炉火纯青,他不一样,他可是正经人,是来找正经对象的,可不能被他下三滥的招数给唬住。
宁拂渐渐止住抽噎,他缓慢走了几步捡起刚才掉落在地的帆布包,在心里默念安抚自己,皇兄不记得他也没关系,他会慢慢让皇兄想起来的。
记起刘司的叮嘱,宁拂从那包里拿出来一张硬纸,轻轻捏了捏,比竹简轻便,也比水纹纸硬实。
只是花花绿绿的卡纸上写的字,他竟一个也不认识。有些字似乎有几分熟悉的影子,却不是他曾经学过的。
扭头看了一眼坐在沙发上身高体壮的沈烙,宁拂轻吸口气,纠结半晌还是决定不去招惹他。
沈烙一只胳膊搭在沙发檐上,他无聊得很,索性拿起遥控器打开电视看起来。
荧幕亮起,里头传来说话的声音,宁拂耳朵轻微动了动,小心看了一眼沈烙,蹭到离他很远的沙发边缘处坐下,眼睛一眨不眨地注视着电视机上播放的剧。
他在医院病房里就见过这物什,比南朝最好戏班子还要真实。比起初见时的惊惶,现下已经能做到见怪不怪。
沈烙看得起劲,讽道:你比他演技好多了。
宁拂被惊到一般抖了两下,他听不太懂沈烙在说什么,只好抿唇低音回:谢谢。
沈烙:
他丢开抱枕,你多大了?
宁拂:我今岁十八。
太小了,嫩得很,沈烙思忖。
宁拂转移视线回到液晶电视上,颇有些难为情地问:可以不看这个吗?
沈烙还不至于跟一个小了近自己一轮的人抢遥控器。
他把遥控器扔到宁拂身边,见他捣鼓半天,表情不耐质疑:你会不会用?
宁拂小幅度点了点头。他会的,医馆里的白衣服姐姐曾经教过他的。
顺着黑色的遥控器上一排排小按钮找下来,宁拂找到调换频道的标志,对准电视机按了下去,看见画面成功切换,他心满意足地、小小地弯了下唇。
沈烙按了按心脏。要命,装这么纯?
屏幕里响起一阵欢快的儿歌,紧接着,头戴兔子发箍的主持人朗读拼音字母的清脆声传至耳边。
宁拂嘴唇抿紧,神态慎之又慎。
电视机被调到少儿频道,沈烙语调怪异,草,你不识字啊,没念过书?
宁拂这回听明白了沈烙的前半句,他脸颊当即烧得滚烫,低声回答:念、念过的。忘记了。
沈烙觉得这小网红简直心机深沉,装清纯装得炉火纯青。他自己也不是什么文化人,但好歹小学是念过的。
不识字你来参加什么节目。沈烙拳头捏紧,指了指宁拂手里的卡纸,那不是你自己写的吗,准备参加节目组的宣言,你说你不认识字?
宁拂不觉惊了一下,没什么底气地努力辩驳道:我在学了
他脸上带着分明的困惑,把节目组的硬卡纸捏得紧紧的。
刘司导演和他说,每一位参加节目的嘉宾在几天官宣前都向节目组寄送出了自己的恋爱宣言,第一期的时候每个人都需要对镜头念出来。他现在手里拿着的彩色卡纸正是当初原主写过的宣言词,问题是,他连原来的宁拂写在纸上的字都认不全。
沈烙面色难看,故意呛声:是不是就要男人教你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