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宴后,殿门口出现了一抹火红的身影,绣满飞鸟缠花的嫁衣是雪色里一抹最亮眼的存在。
浮图双眼紧紧地锁在新娘身上,尽管她盖着盖头,看不见那张殊色无双的脸,但他依然激动的不停搓手。
被飞鸢与琼露一左一右搀扶着的新娘子,缓缓弯腰拜下,哽咽的声音透过鲜红的盖头传出,显得有些模糊不清。
女儿不孝,今日拜别父皇,往后再不能侍奉左右。
按照习俗,婚礼本该在傍晚举行,但浮图的家在遥远的御兽族,因此吃过早宴,带着打扮妥帖的新娘拜过轩辕皇,他们就要启程离开。
大喜的日子,该高兴才是。身材壮硕的轩辕皇大步上前,伸手扶起了新娘,叮嘱道,今日你既嫁为人妇,自当恪守本分,侍奉公婆,照顾丈夫,绵延子嗣。
新娘指尖轻颤:女儿谨遵父皇教诲。
不知是不是错觉,站在一旁的浮图总觉得新娘子今天的声音,跟他那天听过的有些不一样。
爱一个人时,总会特别注意她的一举一动。
女魃是修仙之人,尽管娇俏年轻,但声音里难免带出一股修仙之人的清冷气息。
但她今天的声音,却多几分甜软。
大概是当了新娘子,所以害羞了吧。浮图抹了一把额头,觉得幸福来的突然,他有点太过患得患失了。
去吧。告完别,轩辕皇放开了女儿的手,视线却不经意地扫了一眼旁边的两个婢女。
飞鸢与琼露扶着新娘往殿外走去,浮图冲着轩辕皇行了一礼后,也跟了上去。
在跨过门槛的那一刻,一阵强风夹着枝头的浮雪席卷而来,新娘惊呼一声,两个婢女也慌忙去压摇摇欲坠的喜帕。
但新娘不知踩到了什么,脚底一滑。
飞鸢与琼露想去扶她,身体却像是被什么束缚住了,动弹不得。
没人搀扶的新娘子一屁股跌坐在了地上。
阳光落在她的脸上,画着艳丽新娘装的脸溢满不可置信与慌乱,视线对上了身边双手紧紧抓着喜帕,同样一脸不知所措的两个婢女。
这时,她们的脑中只有三个字:完蛋了!
落后一步的浮图着急地挤开众人前来扶人,可当他看清那张陌生的脸时,整个人僵在了原地。
他从齿缝间挤出三个字:你是谁?
新娘子慢慢转过头去,大概是吓坏了,未语眼已含泪,良久她咬着红唇哀求道:我叫郦,我是你的妻子。
大胆,我的妻子明明是魃王女,你竟然敢冒充她的身份替嫁。
浮图气得脸上横肉直跳,伸手拎起地上的娇小新娘,就像老鹰拎小鸡一样,把她丢到了轩辕皇面前,皇,这是怎么回事?
站在对面屋檐上用了隐身符的女魃,修长的指尖穿过怀里小奶狗已经变得光亮许多的毛发,轻声低语道:也该我去露个脸了。
第9章
今日婚宴一切顺利,目送着出嫁的女儿离开,轩辕皇正要回寝殿休息,却不想变故来的如此猝不及防。
看着瘫倒在地,哭花了妆容,狼狈的没眼看的女儿。再瞥了一眼一旁怒气冲冲,视线快要把人灼烧死的浮图,他的心也陡然沉了下去。
昨日吾才从婢女口中得知,魃儿受了伤正在闭关休养。吾不能惊扰,偏婚礼在即,只能另挑适龄的殊色女儿替之。
轩辕皇权衡了一下,并没有说自己毫不知情,把一切推脱到别人身上,反而一脸无奈道:此事的确对不住少族长,但事出有因,望少族长体量吾一片爱女之心。
皇为何不派人告之在下,婚礼可以延期。浮图握紧双拳,他最讨厌的就是欺骗,面前的人如果不是身份特殊,他早就一拳打过去了。
轩辕皇一双不怒自危的眸子沉静地望了过来:你怎知,魃儿闭关是一月,一年,十年,还是百年?
浮图像是被人掐住了脖子,咆哮的愤怒戛然而止,一颗火热的心也被浇了个透心凉。
这就是凡人与修仙者的天壤之别,他们的时间寿命,从来就不是一个概念。
他的心中,第一次升起了浓浓的挫败感。
轩辕皇见他冷静下来,低声道:事已至此,少族长不如把郦儿带回,异兽聘礼减半,吾同样以王女之礼嫁之。
这婚事,就此作废吧。浮图声音艰涩地拒绝,抬腿转身往殿外而去。
除却巫山不是云,他爱的是女魃,在他心里无人可替。
一直哭泣的郦见浮图要走,猛然扑过去抱住了他的腿:少族长,我已是你的妻子,您怎能不认。
他们虽还没在夫家举行婚礼仪式,但她今日已拜别了父亲,脚已跨过了门槛,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她已嫁给了他。
他不要她了,那她算什么,弃妇么?
更何况父皇女儿众多,她也不受宠,好不容易盼来王女的身份,风光大嫁,她怎甘心就这么飞了?
这事还成了我的错?浮图快被气笑了。
他抓住喜袍的腰带,正要扯下时,一直默默站在他身边的安达死死地按住了他的肩膀,压低声音道:你冷静一点,你是御兽族的少族长,你的婚事关乎着整个御兽族的利益。
这事是轩辕皇做得不地道,但他已经示好,真要在今日拂了他的面子,毁了婚事,两族决裂,到时候御兽族被周边别的部落侵占时,再无强大的援手。
浮图眼底满是不可置信:你要我认下?
一个女人而已,娶回去就是了,今后你遇到心仪的,收在身边便是。
安达很不能理解,魃王女的确是很漂亮,但那样的身份,本就不是他们可以肖想的。
轩辕皇已经给了台阶,最聪明的做法,就是顺着台阶下。
浮图却紧咬牙关,不甘心就这么认下。
就在双方僵持的时候,门口出现了一抹雪白的身影,几乎跟天地间的雪色融为一体。
她的声音清灵地传进了每个人的耳朵里:父亲,女儿不是答应出嫁么?怎么还有替嫁一说。
浮图双眼里迸出喜悦的光亮,或许事情还有转机。
轩辕皇脸色微变,很快慈爱道:你突然闭关,吾却不知你闭关时限,而婚礼又在即
劳父亲挂心了,寻常小伤而已,只需要闭关几日便好。
像是想起了什么,女魃看向两个婢女,闭关前我不是给了你们传讯符吗,这样重要的事为何不通知我?
两个婢女的脑袋埋了下去,飞鸢一脸自责道:王女,符丢了。
女魃眼中的诧异更浓:我不是给了你们一人一张么?
饶是一向冷静多智的飞鸢也没脸再开口,倒是脑子简单的琼露干巴巴地补了一句:两张都丢了
还真是巧呢。女魃轻笑起来,眼神里却布满了松雪般的冷意,修仙之人讲究因果,我既答应的事自是不会反悔,你们倒是替我出尔反尔。
那,这婚事是不是可以继续?
浮图激动的话都说不完整,迎上那满怀希冀的视线,女魃的眼底却闪过一丝淡淡的怜悯。
这件事里,最无辜受伤的大抵是这个男人,但他注定要失望了。
她的父亲,是绝对不会同意这门婚事继续的。
女魃在等着轩辕皇如何冠冕堂皇的把这件事圆过去。
尽管她恨极了他,但她知道天命之人是杀不死的,磨难反而会增加他的气运。她只能用这件事,让御兽族对他产生嫌隙,慢慢消磨掉他的助力。
可让女魃没想到的是,她最先等来的,反而是今日替嫁新娘的指责。
这一切,都是你算计好的吧满身狼狈的郦从地面撑起身,一双哭得血红的眸子死死地落在女魃身上。
屋外突来的大风,有修为的两个婢女却扶不住她,偏巧扯落的盖头,她不信这些全是巧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