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景延轻轻笑着,换了个站姿,环胸看她:母亲因刘家为婚事反悔的事找我,这倒罢了,出来时遇到世子垂钓,他对当日的事一清二楚如数家珍。
当日?柳砚莺还迷糊了一下,反应过来,啊,那日啊,那一定是世子妃转述的了。哎呀,还不是你那舅母欺人太甚,我这人你还不知道?气头上说的话一句都不能作数的。
那你说说,你当时是怎么想的?说的时候可狠狠过足了瘾?
柳砚莺狗腿地笑起来:我心想将来刘妙儿做大我做小,真叫憋屈,横竖过不来这种日子,就假装潇洒,将你拱手让她,气死她们。你看,当时的场面我赢了,你一回来我又不走,又赢一回。
假装潇洒将我拱手让给她。路景延复又念了一遍,鼻子出气哼笑了声,朝她勾勾手,后者端着托盘上前来,脑门挨了一记弹指。
柳砚莺分明是不疼的,却还是哎唷叫了声疼。
路景延看着她这滚刀肉似的无赖架势,你不说那番话就不是赢了?
他回进屋里,柳砚莺跟上去,将那收拾完的托盘放下,见白瓷盘里还剩一块酸梅凉糕,捻起来咬一口,咂抹咂抹。
你这说的都是后话,吵架是看临场发挥的,不说的话我当时就得吃亏了,回过头来一定悔恨得在夜里辗转反侧睡不着觉。
路景延落了座,两手来回搓搓扶手,是,你不能吃亏,但可以让我的脸面扫地以尽。
柳砚莺态度立刻软下来,挤到桌案和他之间,坐到他腿上去,两手将他轮廓凌厉的脸给捧着,也不在乎右手还捏着凉糕。
这事都过去了,咱们谁都别提了行吗?我知道错了,认过错了,要是你早告诉我你托庆王办的是什么事,我一定将你的脸面当我的舌尖一样好生呵护着,怎么可能叫它落到地上?
呵。路景延长吁了声,再气也快气消,眼神从她眼睛挪到嘴巴,正小老鼠似的吃着凉糕。
柳砚莺机灵地将剩下半块衔在口中,仰脖子送到他嘴边,含糊不清地说了句什么。
路景延垂眼和她对视着没接,她就维持着姿态等了会儿,见他真不接,这才伸舌头去勾那凉糕到嘴里,却又被他掐着下巴虎口夺食。
路景延抬了抬下颌将那凉糕吃了,你刚问我什么?
问你吃不吃。
吃
他手顺着衣边探进去,窸窣吻了一阵,想起来,哑然问:能吃吗?
上回结束后,早上柳砚莺就说自己不对劲,后腰从没这么疼过,于是静养两天,走路不再一瘸一拐。
柳砚莺喘着气伏在他肩头,抬手锤他:要问早点问,哪有一半了问的!
他沉沉笑了笑:好。
正要将人在桌子前边调整个合适的位置,她失了平衡往后一撞,桌上叮铃哐啷的作响,倚在桌案旁的画轴也被碰倒,往地上一栽,因着惯性骨碌碌在地面缓缓展开。
画卷自己展露了半个画幅,刚好到画中人的胸口。
画中人和怀中人面面相觑,照镜子一般。
路景延抱着怀里的,看着画上的,漠然比较了一番,画得真好,你瞧,神韵拿捏得起码有八成像。
得,柳砚莺吞口唾沫,在他腿上往后挪了挪,随时准备开溜。
第62章
画就静幽幽在地上打开,画纸上的女人眼睛是有神韵的,像和柳砚莺定定对望着。
路景延靠着椅背,按按太阳穴,拿来可好好看过了?
柳砚莺如实道:还没。
画的是你,你不看看?
我每天照镜子,纸上还有什么好看的?这倒是句实话。
下巴被掐了掐,路景延说她巧舌如簧,不看就把它收起来,让瑞麟拿到库房。
柳砚莺坐在他腿上眨眨眼,胳膊往他肩上一吊,收起来?我知道你说要将它挂起来是假的,可你居然要将它收起来?不扔了?
路景延沾染得意觑她一眼,说得落拓大方,画上的是你,扔哪去?难道烧了?不吉利。他沉吟片刻,看得出石玉秋将这画拿来也是为了做个了断,他不藏着掖着,我也没必要再揪住不放。
是这个理,三爷说得不错。
柳砚莺笑笑的,面上不说,心里却道明明是石长史不计较,打了人家现在说没必要。
这事过去,刘家婚事也告一段落,本该静等九月消息,等朝廷将路景延调任濯州,可平旸王妃硬是折腾出了另一桩事端。
刘妙儿不成,那就再找王妙儿李妙儿,仿佛路景延的婚事就是平旸王府的头等大事,不容耽搁。
但京中适龄家世背景又合适的女子并不多,筛选完也只有一位,当今太常寺卿的独生女,就是年岁有些大了,十九,此前据说是因为性格怪僻,上门议亲的人都被吓退。
这个苏敏看着合适。平旸王妃给老夫人续上点茶水,侧身留意起她的反应。
老夫人抿一口茶,说不上满意,有了前车之鉴,我看还是先让两个孩子见一面,哪边不愿意就将此事放一放,景延那孩子一心扑在军务,也不失为好事,你非要叫他马上娶妻生子,过承业的日子,他未必喜欢。
虽说老夫人并未明说何为承业的日子,但平旸王妃皱了皱眉,不是滋味。
娘,话不是这么说的,我身为嫡母怎能操持完了承业的婚事便甩手不管三郎?外头还不知道要怎么传,这些都是规矩,有家室总比没家室过得妥帖,我也是为了三郎好,才想他尽快成家。
各有各的道理,老夫人也想路景延安定下来,免得扭脸又跑沧州,所以她终归顺着平旸王妃的意思,让她着手去办了,但要注意分寸。
*
转脸到了盂兰盆节。
往年的盂兰盆节王府小辈都会陪着老夫人去往城郊广元寺观礼,那里会举行净坛烧经的仪式,仪式完毕与僧人一同分享布施,捧钵回寮。
今年对柳砚莺来说有不同之处,也有相同之处,不同的是她不再陪着老夫人去往广元寺,相同的是她要跟随路景延去往广元寺,然后陪老夫人完成上兰盆供的仪式。
这天一早路景延天不亮先去了趟卫所,而后回府换身轻便的衣服预备去往寺里。
推门进到屋内,就见床上那人还在酣睡,小黑胖从他靴边蹭过,高挑着尾巴尖撩过腿肚。
他走过去,却不禁放轻声调,在床沿坐下。
薄衾下的人儿怕热,只要和他同床就穿不了一层以上的布料,她说他身上烫,躺得再远都有热气烘她肌肤。他走后她失了热度来源,重新盖上被,面朝内微微蜷着,露出两扇曲线优美的蝴蝶骨。
路景延粗粝指腹顺曲线下行,将装睡的柳砚莺叫醒,她哼哼唧唧转过脸,拿他腿当枕头,舒服躺着睁眼瞧他。
我不去成不成?去了要见到王妃世子妃,这两人凑一块儿,我看到了汗毛直立。
不成。路景延慢悠悠拒了,手背轻轻抚着她滑溜溜的肩头,祖母想你,你去见见她老人家,嗯?嘴甜些,她向着你,多讨祖母欢心,将来你就知道有多重要了。
柳砚莺本来也只是使使小性,这我知道,何况老夫人待我是真不歹。
路景延将她一拍,好了,一把懒骨头,起来换衣服,上完供下了山还有庙会。穿身鲜亮的,人堆里才不会把你丢了。
柳砚莺倏地坐起身,拖着薄衾欣然下床,逛庙会?我还没逛过庙会,那就穿新做的那身吧,是第一回 穿呢。
磨磨蹭蹭出了门,到广元寺的时候路过山脚庙会,香客已经陆续聚集,有的上山供了香便走,有的还在缓缓爬山,是要去观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