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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午跟着干完农活后,中午吃完饭没有休息,就必须要将前一天,一家子换下来的那成堆的脏衣服,拿去山脚下的井里清洗。农民劳作的衣服能有多干净?上面尽是厚厚的泥水,费劲力气去捶打漂洗几次的水都是浑浊的。
瘦小的身躯累得有时候一件衣服都拧不干,而努力洗完后,匆匆忙提着沉重的湿衣服回去晾晒。这一来一回时间就过去了,再从井里打完水来到干活的农田,迎接她的必定是一顿责骂。
白无哀能理解父母的劳累,她很懂事,即便心里再怎么委屈也从来不说。可是,为什么她又觉得那么的愤怒?一种难以言说的束缚感,让她想挣脱,想反抗。
而这时,一个熟悉的声音却在背后响起:“你不要为我生气,那都是人间常态,为什么你还要记得那些不愉快呢?不要看了,舍弃吧,这些都不是属于你的记忆,舍弃吧...”
她感觉被谁推了一把,本来就疲软的双腿支撑不住身体的重量,扑通一声就那样摔进了田里。
可当白无哀挣扎着从农田里爬起来,却又发现自己此时泡在河水中。
明亮的月光洒落在水面上波光粼粼,微凉的河水中还有一条条小鱼跃出水面,反射着银色的月光,划出一道道银色弧线又再次落入水中。
“快看,爸爸,有鱼哎!”白无哀的弟弟就在一旁,而另一边一个健壮的男人,正是他们的父亲。
“它们为什么要跳出来呢?”白无哀并没有说话,可是还是有声音从她这里发出。
“因为夜晚水底的氧气不够啊,所以它们要到外面来呼吸空气。”她父亲笑着回答她的问题:“你也是,不要被那黑色的记忆淹没,要逃出来才能活下去,否则他就要提前苏醒了...”
她父亲背着月光,看不清面容,口中的话却突然变得诡异,仿佛是在提醒着什么,却没有继续说下去。
“你在说什么?爸爸?”白无哀疑惑的伸手想要去抓住父亲的手,却被迎面而来一阵水花遮住了视线。
“哈哈哈,姐姐,快点快点!妈妈说等下把火堆烧起来就烤红薯!”
溅落在脸上的河水一瞬间变成了秋日的落叶,白无哀定睛看去,她的弟弟正在屋前的林子里四处收集着落叶,堆成一个落叶床后,也不管上面的泥土灰尘,就那么扑了上去。
“你们别玩了,赶紧扫完,等下不给你们煨红薯了哦。”在屋前晒谷坪下,一位纤瘦的长发女人正要开始点燃那堆垃圾杂物,正是她的母亲。
白无哀收回目光,对之前听到的那个声音有些耿耿于怀,可是,她的弟弟不愿等她慢慢思考,拉着她就往山里跑。
秋天的山林里野味比夏天多多了,野柿子、野蓝莓、野葡萄,还有废弃柑橘园里的橘子、石榴。几乎漫山遍野的美味零食,让白无哀渐渐忘了前面的不愉快。带着弟弟四处摘山果,淘野货,吃的舌头都是乌紫色的,才在母亲的呼唤中恋恋不舍的回家。
山野零食淘完,便是到了秋收的季节。这一次没有再出现那令人难受的回忆,当白无哀站在那金黄色的稻田前,却还是会记起收稻谷的痛苦。累得发酸的腰背,被蚊虫叮咬得四处是包,一不小心被镰刀割破手什么的,都是常有的事。
唯一的乐趣大概就是和弟弟一起在稻田里打洞,将好好的一亩稻谷割得乱七八糟。父母倒是不会责骂了,只要能完成任务,苦中作乐他们是不会管的。
秋日的夕阳下,白无哀抱着受伤的手指,带着一把野菊花跟着提前完成任务的家人回到了山腰上的小屋。四下里暮色合围,她不经意的一瞥,却看见楼顶上站着一个人。
黑瘦矮小的身形,杂乱漆黑的长发,廉价的圆领衫搭配着一条陈旧的墨绿色百褶裙。她站在楼顶平台上,看着夕阳落下的方向似乎在跟谁说话。
“交换吗?可以呀,但是你要答应我...”
交换?交换什么?跟什么交换?白无哀看着那个万分熟悉的身影呆住了,那不是她自己吗?她怎么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在天台上跟谁做过交易?她答应了什么?
正当她要努力去倾听时,那个熟悉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似乎有人在她身后一般,可她却什么也没感觉到。
“你还不能知道...我们必须得分离...不要被我的过往所束缚...快走吧...快走吧...”
那声音似乎带上了一丝哀切,白无哀猛然转身,却再次被谁一把推远。洒落的野菊花遮住了那个人的脸,可那身形是那么眼熟,偏偏她却想不起来到底是谁!
“等等!你到底是...!!”
“噗——哈哈哈,姐姐你被我打中了!你输了!那把‘神剑’是我的了!”
一阵刺骨的冰凉将白无哀冻了个寒战,摸下脸上的东西,才发现是一团冰雪。眼前的弟弟正将手中另一个雪团子扔在一边,跑去抱起旁边雪地上一根一米多长的冰棱,乐得直转圈。
家好像变得有些不一样了,弟弟的个头长高了,白无哀忍不住抬头看上天台,却什么也没瞧见。只有那厚厚的冰雪挂下来一条冰锥,以及四周白茫茫的一片。
这场雪,她记得。那是她初中毕业时,百年难遇的一次特大雪灾。村里停电倒也没什么不便,只是天寒地冻让一些上了年纪的老人顶不住,在年前办起了葬礼。全村的人都去帮忙了,她的父母也不例外。
就是家里大人不在,两个小鬼才如同被放出笼的哈士奇,漫山遍野的四处乱窜,零下十几度的温度也阻挡不住他们对冰雪的热爱,去山顶看雾凇,去田野看那广阔无痕的雪被子,堆雪人,打雪仗,造雪窝,掰冰棱。
以往冬天都被管得死死的,哪有那时那么自由自在?白无哀带着弟弟都快玩疯了,毕竟那么大的雪天连续一个多月还是头一次遇到,又没人看着。
只是,自那年雪灾过后,白无哀再也没看到一场能将大地覆盖住的大雪了。而也就是那年过后,与她年少时立下誓言的人,也背叛的了她,让她慢慢变成了现在的自己。
“我并不后悔,也很高兴你能为我感到愤怒,我知道你是想要保护我,但是,放手吧,只有逃出那黑暗,怀抱美好才能迎来希望...”
身下的雪地与上方的天空不断变暗,白无哀感觉自己像是沉入了没有光线的海底,天上的雪花还在飘着,落入水下并没有消失,反而是散发着微微的荧光。
而离她似乎很远的上空,同样漂浮着一个身影,背着那水面撒下来的微光,看不清模样...
“唔......”
清晨,白无哀被小米糊舔醒,大脑一阵发懵,她似乎是做了一个很长的梦,还梦到了别的什么。好像是一个人,在告诉她一些什么,但醒来后,她却想不起来了。
在自己的猫崽子的叫声下,还肩负着‘猫妈妈’责任的白无哀连忙去熬猫食,那糊里糊涂的梦境就这么被抛到了脑后。
给小米糊喂了食,自己也潦草对付一餐后,白无哀收拾好行李准备去市里。怀里揣着猫,背上背着包,她回头看了一眼自己曾经的家,深呼一口气,转身绝决的离开。
......
微暖的夏风掠过山林,万籁俱寂,山腰的废墟上,那荆棘的花丛中隐约浮现出一个身影来。半透明的身形如星辰云霭,黑色的长发下,健康的小麦色皮肤,如墨描画的眉眼。
她怀里抱着一大两小三只杂色猫咪,看着人去的方向面露微笑。
“怀抱美好,才能迎来希望...那些怀恋的情感真是深刻啊。那个纯净的孩子虽然不完整,但也不负我的期待,他身上有希望的光呢。”
“不过,还不够,还要更多的羁绊,还要更多的情感,还要更长的时间...太早让他醒来,这个世界又将迎来一成不变的终结...这并不是我们期盼的结果呀,月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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