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她的确已有很多年未真正身处在这种热闹里,曾经唾手可得的东西迫于现实而被放弃,待如今好像能够重新拥有时,她却已经失去了最重要的人,也没有了当初的心境。
连她自己都不是曾经的萧吟了。
观察到萧吟逐渐松动的神情,怀章暗暗松了口气,脚下也轻快起来,道:“萧娘子,前头还有。”
萧吟注意到人群在往一个方向去,她问道:“这是怎么了?”
“戌时今上携皇后、太子、太子妃在承德门行抛花仪式,与民同乐,大家都想占个好位置,接到天家赐福。”怀章道,“这会儿承德门下应该已有不少人,萧娘子要去看看吗?”
萧吟摇头道:“人挤人未见得好看。”
怀章立即调换方向引着萧吟道:“那往这边,人少些,清静。”
“真图清静,我也不来了。”萧吟道。
怀章以为自己办错了事,顿时红了脸,低头不敢说话。
萧吟看他这样才更像从前的模样,心情好了些,笑道:“你只管带路,今晚我听你的。”
怀章闻言,备受鼓励,再给萧吟介绍时已少见拘束了。
萧吟听着少年津津有味地说着话,或许是灯火温暖,也可能是人声喧闹,某些被遗忘的情绪重新有了萌动的迹象。
怀章正说着这一年来在建安城里的见闻,却见萧吟今夜第一次主动想要做什么。
他跟在后头,见她去了一个卖花灯的摊子前。
萧吟看着摊上剩下的几盏花灯,挑了一会儿也拿不定主意,问怀章道:“选哪个?”
他从未在萧吟身上见过这样的神情,是认真地在喜欢着某样东西,教他觉得既陌生又格外美好。
“若是喜欢,都买下也无妨。”怀章道。
“要那么多做什么。”萧吟还在选花灯。
此时有马车声靠近,吸引了二人注意。
车上没什么装饰,看来简单,可那车夫的穿戴十分讲究,一看便知主人家的门第必然不低。
跟在车边的侍女先跑来了摊前,叩扣峮思而尔尔吴旧一四弃,来看更多吃肉文卖花灯的老叟像是与她相熟,一面单独拿了莲花花灯出来,一面道:“公子今晚又没来?”
侍女给了钱,接过花灯,道:“公子事忙,只有夫人来呢。”
“劳烦给夫人问安。”老叟道。
“好。”侍女转身前,不忘向老叟送上新年祝福。
这边摊上正说着话,马车里跳下个十二三岁的小姑娘,负手而行,转眼间便过来了。
侍女见那小姑娘忙道:“小姐怎么下来了,外头冷,仔细别冻着。”
小姑娘只扫了一眼摊上的花灯,道:“就这几个了,直接都买了,让老伯赶紧回去吃团圆饭吧。”
老叟道:“夫人给的已经够了。只是方才来了这位娘子,不知有没有看上的?”
小姑娘此时才注意到一旁的萧吟,却不甚在意,道:“我家嫂嫂给的是她自己买花灯的钱,我要买的自然是自己给钱。”
正当小姑娘唤人过来给钱,萧吟取了一只鱼跃龙门的花灯下来,道:“就它吧。”
“等等。”小姑娘道,“我都说要买了,这位娘子再拿怕是不合适吧。”
萧吟道:“摊主都说我是先来的,况且小姐还没给钱,我买一个哪里不合适?”
“我开口前你可没选好。”
“摊主也没答应全卖给你。”
萧吟与小姑娘彼此不让,又都是看来身份不一般之人,老叟想劝却不敢开口,唯恐得罪了哪位贵人。
侍女亦不敢劝说,只回头见马车帘子动了动,她忙道:“小姐,夫人叫你呢。”
小姑娘将银子拍在摊位上,丢下一句“都买回去”便朝马车方向跑。
萧吟顺势望去,并瞧不清楚马车里那位夫人的样貌,再加上有车帘子遮着,只大概能感觉到是个气质沉静,稳重端庄的高门妇人。
“那位夫人总来买花灯?”萧吟兴之所至,随口问起老叟。
“倒也不是。”老叟此时浅浅笑道,“就是几年前除夕,公子与夫人也是来灯会,恰巧路过老朽这儿,公子买了一盏莲花灯送给夫人,之后每年这个时候,公子都来给夫人买。但是前些年就只有夫人自己过来了。”
“每年都买?”
老叟点头道:“是啊,每年除夕都来买,所以老朽现在都单独给夫人做莲花灯。只是好几年不见公子,说是事忙,但除夕这种日子……”
萧吟听出老叟叹息中弦外之音,倒是不甚动容,只见方才那侍女又回来了。
“我家夫人说节庆的好日子,这盏花灯只当是有缘相逢,送给娘子讨个好兆头。”侍女道。
萧吟望着安静停在灯火中的那辆马车,若有所思,稍后才道:“劳烦代与你家夫人道喜,新岁事事顺意。”
侍女连连答应,又与老叟道:“我家小姐说这银子留着明年她来买灯,老伯可要留个最好看给她。”
老叟满面笑容,点头道:“小姐喜欢什么样的,只管与老朽说,但凡能做的,一定都给小姐做。”
说话间,一声炮竹冲天。
“呀,开始了。”侍女提着裙角往马车跑。
萧吟见那马车走时比来时快,且是往与承德门相反的方向走。
第二二章
随着第一声炮竹响起,原本只被满街灯火映照的夜幕又添新彩,火树银花,好不绚烂。
萧吟抬头望着接连绽放在夜色中的烟花,想起一些往事,不觉眼眶湿润。
此起彼伏的烟火声里有一道身影出现,萧吟提着手中的花灯转身去看,是阿六现身在街边的巷子口。
怀章知道今日与萧吟相聚的时间已尽,自是十分不舍,却只能道:“萧娘子,时候不早了。”
萧吟将花灯递给怀章,道:“借花献佛,新岁平安。”
怀章仍想说什么,但看着那站在巷口的暗卫,终是按捺住了,接过花灯时,与萧吟道:“萧娘子,新岁欢愉。”
萧吟展颜,转身朝阿六走去。
从灯会离开,马车驶向城郊,人声渐稀,喧嚣也止。
一切又恢复了原状。
回到平云观后的小院,萧吟梳洗完毕遂就寝,不知承德门此时正发生的混乱。
翌日正月初一,萧吟裹了一身素衣出门,由阿六领着往南边的深山里去。
赵国崇道,今日又是天腊之辰,乃道家重要的节日之一。
天腊日,天子领百官在城中永乐观开坛祈福,百姓们会前往观瞻,以示上下一心,举国同道。
萧吟自不关心这些,只是带了最近抄写的佛经,跟阿六一起去了少有人至的山头,在山顶做简单的祭拜。
她在金阳的时候也做这些,但不教旁人插手,连怀章都不行。
去年因为才到建安,她身子弱,适应了好一阵,没太多精力抄经,所以并未进行。
萧吟今年准备得充分,阿六见了都暗中诧异,叹她当真有耐心抄了不少经文,今日却都是要烧了的。
她曾跟杨煜说,她在母亲去世之后便不信神佛,但今日并非亡母忌日。
因为当年她是在这一日收到三郎战死的消息的,可她无法追究三郎真正的死忌,遂只将这一日当做忌日。
而杨煜只当她是为亡母祈福,所以并未阻止,也是因知她从来“懂事”,这种细枝末节便不甚挂心。
阿六知道萧吟的规矩,所以避开了一些距离,待她烧祭完才领了人回去。
如此过完正月,杨煜竟意外造访。
其时萧吟正在沐浴,听得外头传来车马声,想着年前杨煜才来过,如今时候又早,不免有些奇怪。
她速速起身披衣,长发尚且湿润,带了一身水气去见杨煜,第一眼却被他满面阴沉之气惊了神。
萧吟走去杨煜身边,还未开口便猛然拉进那寒意未去的怀里,冻得她瑟缩身子,却已是羊入虎口,插翅难飞了。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