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上次在洗秋山上,北齐太子肃湛对映章的过度关切,犹如一根刺还卡在宋清辞的心里。宋清辞顺了顺她的头发,“我去前面应付。你在这里用餐,累了就先睡,不必等我。”
等到宋清辞离开书房后,梁映章把那本手记再度翻看了一遍,发现刚才在火烤之下显现出的文字已经消失了。宋清辞叮嘱她不要把这本手记再拿出去,改日他去问问祖父宋相,他隐约有种预感,苏秉淮之死跟这本手记有很大关联。
前厅里,肃湛在四处东张西望,时而看看院子里的花,时而打量着厅堂里的字画,一会儿又立在廊下赏起了梁上挂着的灯笼。
他体型高大,只需一抬手,就能触碰到那张莲花座雕刻灯笼。
随着灯笼被轻轻拨动,里面的光影跟着旋转起来,一遍又一遍地落在肃湛渐渐凝愁的脸庞上,晃动的光影里逐渐呈现出了过去一幕幕的场景,扶摇公主曾经告诉过他虹陵有在大年三十之夜点灯守夜的习俗。
每年到了特定的时节,她会亲手制作一盏灯笼,挂在宫殿前。
肃湛偶尔会看到她立在那盏灯笼下,微扬起细长的雪颈,孤独的背影透着无限思乡的愁绪。此时的她只是一位思念家乡的少女,不是北齐的新后。即便是得到了北齐皇帝独一无二的宠爱,她也会想起远方的故乡。
——“湛儿以后若是有机会,替我去看看虹陵。虹陵很美。”
她的这句话,肃湛一直记得很牢。
他这次从北齐来到虹陵,给大魏皇帝贺贡。最主要的目的,还是想来实现多年前对扶摇公主的承诺。
彼此他还是一位未受封的皇子,没有得到皇帝的准许,是不能离开北齐的,也不能离开北齐首都的。在他的父亲肃临从太子登基为帝后,扶摇公主也成了北齐新后,肃湛这位侧妃生的孩子跟其他皇子一样,并不是嫡出,是没有资格去竞争储君之位的。
也因此,肃湛始终无法兑现那个承诺。
尔今,他终于踏入了她的故乡,来到了她日思夜想记挂的虹陵。然而故人,早已在天上,不再人间了。这本是一场追思之旅,肃湛却得到了意外之喜。他认为是扶摇公主在天上给他的指示,要让他内心多年的遗憾有个归宿。
这些天,他派了手底下的人去暗中调查宋清辞的那位夫人,得到了一个意外的发现,那个叫梁映章的小娘子不仅长得像扶摇公主,连年龄生辰八字都是跟扶摇公主难产诞下的孩子一模一样。
她的生辰八字,或许在别人看来并无奇特之处。
然而当探子从鸿胪寺那里拿到了宋清辞和梁映章的对亲书时,肃湛看到那个日子,瞬间盈了满目的悲伤。他名义上的母后,他一出生还没来及看一眼世间的北齐公主小妹妹,是在这个日子的同一天殁的。
这个叫梁映章的身世就更是古怪了。
宋清辞乃是门阀贵族,大魏丞相嫡孙,娶一个从偏远小镇迁来的平民女子。而且这个小娘子无父无母,只有一名祖父。对于讲究门第等级森严的门阀来说,简直是匪夷所思的一场婚事。即便梁映章是一名还算成功的商人,能够被门阀大家接纳,这场婚事只要仔细一琢磨,就会发现太不寻常,不符合常理了。
肃湛思前想后,还是决定来一趟宋府探探这个梁映章的真实底细。不管这是巧合,还是真有内情,这个小娘子他要定了。哪怕是养在眼皮子底下每日看着,也可以慰藉他内心之苦。
若是后者……肃湛的眸子瞬间黑沉了下来,看到不远处宋清辞姗姗赶来,走到他跟前,行了个一本正经的君臣之礼。
“太子殿下突然临驾侍郎府,不知有何贵干?”宋清辞气定神闲地问道。
肃湛的一双黑沉眼睛却是盯着他空无一人的身后,怎么就他一个人来了,他家小娘子呢。他假装问起:“宋夫人不在府里?”
宋清辞眉心微动,淡淡说起:“夫人略感风寒,身体不适,正在房内歇息,不便带着病体来见贵客。望殿下谅解。”
肃湛露出失望的神情,“那是要以身体为重。”
他抬了抬头,看着夜里的天色,屋檐上的积雪白日里融化了不少,顺着屋顶的渠道落下来的雪水,又在气温骤降的夜里凝固成一根根手指粗细的冰珠子。
肃湛望着那一根根折射出月光的冰晶,语气深沉地突然感慨道:“想不到虹陵的冬天与北齐的冬天差不多冷,甚至还要冷上几分。”
宋清辞微微一笑:“太子殿下夜间来访是想跟宋某谈论天气的?”
“上次说了,我要来给二位赔礼道歉。”肃湛定了定神,收回思绪,往后一指,跟来的侍卫抬进来一口沉甸甸的箱里,里面是一箱子的金银衣帛。
明显都是给女人的。
宋清辞看着那一箱子的金银珠宝,眼皮子也没眨一下,“太子殿下客气了。夫人若是看到殿下送来的贺礼,定会十分感谢殿下的用心。”
这句话取悦了北齐太子,“宋夫人喜欢就好。本王这次过来,还有一件事,想问问宋大人和宋夫人的意见。”
看到他脸上恣意桀骜的笑,宋清辞顿感不妙,“太子请讲?”
肃湛拂了拂宽大的袖子,负手而立道:“明日我要进宫见你们皇帝陛下,我已让我的文官拟了一份上书,想认宋夫人为义妹,封北齐清河郡主。”
此刻,正在房内吃着晚饭的梁映章一边赏雪,一边挑着鱼骨头,扔到外面的地上,喂给喵喵叫着等待投喂的大喜母女。
小丫鬟秋意气喘吁吁地一路小跑进来,“夫人,出事了!”
“怎么了?”
梁映章捧着饭碗吃得正香,喝了一口绿绮舀过来的冬笋鸡汤,听到秋意复述北齐太子的话时,把还没吞进去的鸡汤喷了出来。
“北齐太子要认夫人做义妹,这是怎么一回事?侍郎正在前头跟太子争辩,让太子收回上书,把太子气得脸都红了!”秋意说的很激动。
梁映章想到兄长的口才是可以四两拨千斤轻而易举把北齐太子气到。可是这个莫名其妙的北齐太子是怎么一回事,自己与他只见过一次,好端端地为什么要让她当妹妹?
她只想过平静的日子,不想跟那些朝廷中的大人物扯上关系。
哪怕是跟宋清辞成亲后,他也主动将他那边与朝廷有关的公务和人事隔离开来,不让她去刻意迎合融入让她不舒服的圈子里。上次在洗秋山意外偶遇大魏和北齐的两位太子,已经让她见识了那些高不可攀的人物。
跟他们相处,还不如村子里的阿猫阿狗好玩。
没劲透了。
如今这阴晴不定的北齐太子找上门来,竟然是要提出这样过分的要求,这些有一出是一出的大人物,究竟要做什么!
梁映章越想越气,啪的放下碗筷,“我去看看。”
第79章 主仆
“夫君!”
梁映章提着裙摆跑到了前厅。
绿绮和秋意在后面追着她,两个丫鬟都是见识过她的脾气,她在宋府里被侍郎和宋家其他人宠得娇惯,在外人面前言行举止还得让绿绮看着点,一不小心就会露了底。
“夫人,您慢点。”
绿绮她们哪跑得过在田野里山林里撒欢儿跑长大的梁映章,追都来不及。
这会儿的她一生起气来,那副雄赳赳气昂昂的气势就像一只打架的公鸡,转眼间就冲到了宋清辞和北齐太子面前,因为夜色黑没看清脚下的最后一级台阶,被台阶一绊,身子向前倒去。
面前伸出两只手臂来,梁映章用力抓住,好在站稳了没摔下去。她吸了口气,一抬头,映入眼帘的是北齐太子那张笑意洋洋的脸,对她说着:“可有事?”
梁映章秀眉蹙起,立即松开了他的手,但是没放开宋清辞的手。宋清辞握住她的手,夜风中跑来把她的脸颊都吹红了,“你怎么过来了?”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