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她抬头一看,是宋清辞。
月明星疏,顶着檐下那一盏忽明忽暗的灯,这张熟悉清俊的脸庞出现在自己的视线里,眉眼间满是对她的关怀和担忧,握着她的手,也是温热的很。梁映章眼眶一红,哑声叫了声:“兄长。”
她直觉,一旦踏入宋相书房内的那扇门,一切就会变得不一样。
她害怕自己的人生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让她无法把控。她只想做个普通人,做饼卖饼,平平淡淡过一生。可眼下,她知道再也回不去那种自己向往的平静生活了。她唯一能抓牢的就是眼前这个男人的手。
宋清辞感受到了她的身体在发出颤抖,揽住了她的肩膀,按在心口上心疼地安慰:“莫怕,有我在。”
梁映章把泪滴到了他的衣襟上,嚅嗫道:“我梦到你了。”
“梦到我什么了?”宋清辞在她耳边低语。
梁映章看到他满眼期待的目光,想起了那个不好的梦,再看看旁边梁辉盯着他们的一双眼光,怯生生地从他怀里脱开,走到了梁辉身边。
宋清辞怅然若失,抬眸看向梁辉,颔首示意,目光清冽,有几分闲然。
梁辉发出一声低哼,肃穆的目光从宋清辞脸上移开,看向门内走出来的宋相,缓缓开口道:“你这孙子长得倒是和你那时候几乎无二,更加出类拔萃。”
宋明楚,宋相,一朝四十年宰相,望着对面的故人,本应是一介乡野农夫的梁辉,气从中来,一点面子也不给:“你个老东西,连我也被你骗了几十年!”
宋相的醒狮之怒,气氛如绷紧之弦,藏在暗处的相府护卫伺机而发,全在等宋相一声令下,把这个危险人物拿下。
梁映章害怕地躲到梁辉身后,被宋清辞轻轻一拽,揽住了怀里。
宋清辞的神色也很紧张,他心知祖父的威势,亦不想把梁映章拽进上一辈子的恩怨里。可此时此刻,宋氏和梁辉,有许多账,无疑要算清。
他知道,如果要在梁辉和他之间所选择,她一定会选择前者。
这个灰暗的念头动摇了宋清辞的决心,纵然自己对她有一生要守的承诺,却无法摆脱宋氏的血脉。最终让她处在两难之间,他只能选择放手吗?
宋清辞望着梁辉的背影,眸底雾霭沉沉,藏着他一闪而逝的暗念。
第64章 前嫌
四十多年,弹指一挥间,全都化为烟消云散。
梁辉回头看了看被宋清辞握紧手的梁映章,拧了下眉头,对宋相道:“当年救了你后,我就回不去了。所以,不能说是骗,我的确是想归隐山林做个农夫。再者,我若是不信你,就不会把我的孙女送到你相府来。”
宋相沉吟了声,“所以你真真切切是她的人?”
梁辉握紧了身后的拳头,说出了真相:“当年她派了十二煞追杀你,我也同时被派出去,为的是以绝后患。”
如果十二煞杀手除不了宋明楚,梁辉会落下最后一刀。
但他那一刀,是砍在了悬崖的荆棘上。
宋相已经猜出了大概,所以并不感到惊讶,“那你为何选择叛主救我一命?”
梁辉侧了侧身,回头看了一眼梁映章,尔后对上宋相追寻真相的那双苍凉之目,“因为我知裁春司大势已去,梦该醒了。可裁春司的主人沉浸在梦里,包括现在亦是。五年前骊南王造反,若不是苏秉淮进京揭发,阻止了一场祸起萧墙的战争,只怕血染骊南,民不聊生。”
宋相一震,“你跟苏秉淮早有来往?”
梁辉摇头,“那倒不是。我一直隐姓埋名当个山野农夫,抚养阿映长大。根本不想再掺合进这些前朝祸乱里来。我住的那个地方,有个大夫,名叫许芳远。不巧的是,他和苏秉淮曾是京中旧交。我不得不利用假死来斩断这层关系,因为我发现,裁春司的人一直想在苏秉淮那里找一样东西。”
“阿翁说的是许伯吗?”梁映章听到了熟悉的人,不由得发问,“许伯和苏先生是认识的?”
宋清辞想起了洗秋山上被里外翻乱的茅屋,“苏先生死的那一夜,现场到处是被翻乱的痕迹,幕后凶手的确像是在找一样很重要的东西。”
梁映章想起来了,“今天晚上那个神秘人,也来我房里找东西了!还问我苏先生有没有给我过什么东西。”
宋清辞神情顿时紧张,“他果真给了你什么东西?”
梁映章从腰包里拿出一本很旧的书籍,“苏先生只给了我一本书。没有别的东西了。是这本书很重要吗?”
宋清辞接过那本书,看到了上面的字迹,立即认出了是宋氏先祖宋御的亲笔。他把这本手记拿给宋相过目,“祖父,这里面可有乾坤?”
宋相翻了几页,眸色淡淡道:“哪有什么乾坤,不过是一本普通的游山玩水的手记罢了。先祖此人向来喜欢游历,兴起时写一些游记,或在道馆寺庙的墙上作诗一二,早就是见怪不怪的轶闻了。”
他走到梁映章面前,苍老的手掌把旧书递过去,“既然是苏秉淮赠你的,你就拿回去吧。”
“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做,还是继续隐姓埋名,待在暗处?”宋相看向梁辉,“你在京城观察数月,应该明了虹陵的这趟水,有多浑。”
梁辉豁达地笑了笑,“我不管裁春司究竟要在虹陵掀起什么样的风浪。你们这些居上位者,谋来谋去,与我这个乡野农夫有何干系。我唯一关心的就是我的孙女。”
梁映章被他关怀的目光罩住,又变回了那个喜欢撒娇缠着他的小孙女,“阿翁要留下来吗?”
梁辉亲昵地拍拍她的脑袋,乐呵呵地笑道:“我的阿映在京中不到一年,长大了不少,都能够独当一面开店了。”
梁映章骄傲地昂起下巴,“那是当然!我把阿翁教我的都用进去了,等店生意稳定下来后,养活阿翁不成问题。”
“乖孩子。阿翁不需要你养。”
宋清辞听他们的对话,就知道祖孙关系有多亲近,于是上前一步,俯首作揖:“前辈……”
话刚开口,梁辉立即打断,朝宋相说道:“宋相,这门婚事我不同意。我们平民百姓高攀不起你们宋氏,令郎还是不要再缠着我的孙女。”
说完,便领着梁映章离开了相府。
书房内,宋清辞送完人回来,看到宋相正在翻一本名册,抬头,放下了手中的名册,“裁春司的旧名簿上查无此人。梁辉应当只是他的化名。这个人到底是谁。”
宋清辞眉宇凝重,“不论他是谁,我以为他对相府没有威胁。”
“这点你倒是说对了。既然不是敌人,就随他去吧。”宋相在思索另外一件事,“年前,苏秉淮上洗秋山前,来相府拜访老夫,说了一些古怪的话,似乎是试探。他应当是知道了什么秘密,而那个秘密,裁春司非得到不可,才会将他杀人灭口。”
“映章手里那本手记,真的不是他们要的东西吗?”宋清辞问。
宋相却是挥了挥手,感到乏了,让他退出了若水院。
出了若水院,宋清辞还在想离开前宋相脸上的神情,似乎在隐藏着什么。冯魏从暗处走出来,跟上了他,“公子,合味斋的人还需要继续保护小姐吗?”
“撤了吧。有她祖父在,无需担心。”
宋清辞揉了揉太阳穴,抬头见东边天空也是微微泛出了鱼肚白,又要准备上朝了。这一日接着一日,原本是再稀松平常不过的日常。
可在眼下的他看来,是如此的焦灼。宋清辞只希望快点了结案子,把人接回身边,才能让他一颗心彻底安定下来。
否则,以梁辉的本事,把她悄无声息地带走,都有可能。
黎明破晓,朱雀大街上还人烟稀少,早市陆陆续续摆出摊来,冒着热气的锅炉还在烧热水中。各家官邸里的一顶顶轿子,却都早早出发,去宫里上朝了。
今日朝堂上议论的是下月初的春闱。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