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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鸢羡慕道:“映章,你真幸运,有这么好的兄长督导你功课。相府还这么宠你,如今书院里是谁也不敢小瞧你了。”
“什么意思?”
梁映章有些听不明白。
沈鸢见她一脸茫然,掩唇低呼了声,“哎呀。”
“你还不知道吗?与你作对的孟歆自从中秋放完假以后,就不再来白鹿书院读书了,而是被调到了另一个书院里去,就连副院首也多日未出现在书院里。大家都在传相府为了你的事,狠狠惩罚了孟氏,连副院首的位子也要不保了呢。”
“这、这怎么可能呢!”
正吃着糕点的梁映章喷了出来,学生之间小打小闹,怎么可能把朝廷第一书院的副院首给撤职了。
也太荒唐了。
栏杆下面,韩子瑜路过,梁映章从二楼喷出去的糕点碎屑,都落到了他的头顶,他咬牙切齿,朝上面仰望,仅凭夸张的笑声认出了罪魁祸首:
“梁、映、章。”
楼上的二人朝下望去。
沈鸢见了韩子瑜恶狠狠的目光明显感到害怕,捂住胸口,气都不敢喘,生怕他上来对付她们两个,不知不觉拉住了梁映章的手。
梁映章察觉到她手上的颤抖,一边安慰她,一边朝楼下的韩子瑜喊道:“上次的事还没谢谢你。”
韩子瑜的视野里是梁映章憨憨的傻笑,他的脸色好转些,桀骜地扬起嘴角,抱臂抬头问道:“你想怎么谢我?”
“请你吃饭。”
得到这么没意思的回答,韩子瑜无趣地甩甩手,转身离开,“没意思。”
梁映章委屈兮兮道:“我请他吃饭,他怎么这么嫌弃?”
沈鸢低头笑了笑,耐心地解释给她听:“他不缺你这顿饭。韩门是有名的武将世家,他的父亲和兄长都手握兵权,地位显赫,想请他吃饭的人多如牛毛。”
“那他缺什么?”
沈鸢皱起黛眉,摇摇头,也不知晓。
梁映章双手撑着栏杆,眺望不远处的湖景,不由得想起了那日桥上和孟歆对峙的情形。难怪她一回到书院直觉少了点什么,原来是仗势欺人的副院首孙女被调走了。
像孟歆那种性子的大小姐,去了其他书院只怕那里的学子也要遭殃了。
让梁映章比较在意的,是那个关于相府为她出气把副院首给革了的荒唐传闻。
一天的课结束。
梁映章跟沈鸢在书院外相互告别,然后上了相府来接她的马车,上了车才发现,车里还坐着一人。
绯衣照旧威仪沉沉,玉面清冷,目光却暖,正好整以暇地等她坐进来。
她惊喜地张大眼睛:“兄长,你是特意等我放学的吗?”
宋清辞从她脸上移开目光半寸:“恰巧路过。”
冯魏听了此话,想翻白眼。
户部和白鹿书院,一个在北,一个在东,怎么都不可能路过。
偏偏梁映章还信了他的话,“哦。”
冯魏扶额,真是一个敢说,一个敢信。
路上,宋清辞看出了她想说什么,犹犹豫豫,便提醒她:“在我面前,你可以随便想说什么都行,不必有所顾虑。”
“那我说了。”
于是,梁映章把书院里的传闻跟他讲了,说着说着自己开始倒头笑起来,“兄长,你说好不好笑,副院首被撤职怎么会跟我有关呢。我只是跟他的孙女不合,闹了点矛盾。那些传谣言的人是怎么把这两件事传到一块去的?也太扯了。”
听着不绝于耳的笑声,宋清辞冷冷地盯了她会儿,眼梢微挑了下:“你觉得很好笑?”
梁映章连忙坐正身子,“副院首不会真被革了吧?”
“与你无关的事不要胡思乱想。”
“那就好,那就好。”
与她无关,梁映章悬着的心安稳落地。
然而,宋清辞的神情里却一闪而逝的复杂光芒,脑海里浮现出不久前与宋相的那次谈话。
依旧是若水院的书房,爷孙俩谈话最多的地方。
宋相翻出了桌案上的一份检举揭发的秘密折子,“揭发孟岙山买卖科考名额的事,有真凭实据吗?”
宋清辞朝桌上的折子扫了一眼,说道:“去年年底有人递上来一本秘密账本,是渔阳孟氏的宗亲。我早先派人核实过,账本里的数目和人名都是真的。里面有不少是不具备科考资格的考生,通过孟岙山的推举,参加了科考。有些人还中了进士。”
宋相摇头:“账本还不够,要有实打实的人证。科考舞弊,历朝历代都有,但要真的细查,只因牵扯利益,大多数人都选择明哲保身,不敢站出来亲自指证。”
宋清辞没回话。
院外的秋风飒飒,有吹动落叶的声响。
宋相走到宋清辞面前,叹了口气,话说得十分隐晦:”你这次的决定如此仓促,里面有没有你的私心?”
宋清辞迎视宋相目光中的质疑:“有。”
宋相非但不怒,而是郑重地看待了这桩包藏私心的检举,“科举考试事关国家人才选拔,圣上极为重视。近些年来民间士子对抗门阀的声势越来越大,甚至还以‘不科考不入仕’为口号,鼓动年轻学子们罢学,形成一股不容小觑的力量,成了朝廷的心患。”
宋清辞道:“我的想法是,利用科考舞弊案在这场冲突里撕开一道口子,祖父以为如何?”
“这股邪风,要压下去可不简单。文人心高气傲,不宜说服,又擅长做文章,制造声势。若是处理不得当,会激起更多的民愤。”
“我明白了。”
宋清辞上前拿起案上的那一份折子,丢进了正在烧茶的炉子里。
炉火一下子旺盛,火苗窜上来,使得壶里的水噗噗沸腾作响。
明黄色的火光照在二人神情各异的脸上。
宋相把茶壶取下来,倒出来的茶水,颜色有些深了,“你看,火一下子太旺盛,就把茶也煮坏了。要烹出好茶,需要细火慢熬。”
“四大书院是先祖宋御与眉山四君子从百年前那一场釜底抽薪的浩劫里接手过来,破旧立新,发扬壮大。单从先辈的遗志这一点上讲,决计不能让宋门的祖先蒙污。我的私心不比你少。阻碍大树拔高的旁枝,劈断了容易。难的是不能让它长虫,从根上烂起。”
听完这番教诲,宋清辞唇角一松。
***
接下来的日子,也是如此,梁映章从书院放学,就去侍郎府做功课。
芳草斋里,两人各占一头,宋清辞或看书或处理公务,梁映章则埋头安静做功课。偶尔她遇到难题或不懂的地方,宋清辞会立即放下手头的要事,过去指导她。
户部的下属们来侍郎府里汇报公务,进行到一半,有时会被上司抬手打断。相府小姐还没开口,侍郎凭借皱眉,就猜到她那头功课受阻了。
起先这些下属们还会一惊一乍,吃惊于向来雷厉风行公私分明的侍郎会有这么和蔼仁爱的一面,后来经历的次数多了,他们也就慢慢习惯了。
而且他们私下经常讨论,宋侍郎对妹妹都这么耐心细致,无微不至,日后定是一位慈父。
两三个下属刚走一波,梁映章这边抬头。
“兄长,我完成了。”
她一边说,一边收拾着自己的东西,一样样装进书袋里,准备要走了。
“嗯。”
宋清辞那边头也没抬,沉浸在自己的事情里。
梁映章背上书袋,走到门边,犹豫再三,又扭头回去。来到他的书桌前,指节在他桌案上轻轻扣了两下,总算开口了。
第35章 逃课
“兄长,你何时休沐?”
“你有事?”
宋清辞一双清眸,掀起眼皮,微抬。
梁映章被对方坦荡的眼神看得心虚,略微低头,“兄长,你本就公务繁忙,难得的休沐日子,就不用操心盯着我的功课。我也不好总占着你的暇时。你休沐日我就不过来了。”
宋清辞笑了下,有几分揶揄的意味:“你突然这么贴心为我考虑,让我无法适应。”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