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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干忱的精神世界远比时岫想象的要晦涩沉凝。
无数个灰色蚕茧一样的圆球遍布在他的精神世界里,蚕茧密不透风,时岫无从得知里面是什么。
在所有蚕茧里,颜色最浅的那个,应该是新结成的。
时岫控制着精神触角,将蚕茧一点点剥开,露出里边的记忆画面。
和姬粼那样直观的,大片整齐竖立在眼前的荧幕记忆画面不同。
段干忱选择将人生中的每一喃鳯段记忆都用丝茧牢牢包裹,不但禁止别人窥探,自己恐怕也不会轻易去回忆和触碰。
幸好最新的记忆画面还没来得及做深层封锁。
从画面中反馈的信息来看,这应该是段干忱的爷爷八十岁寿辰当天发生的事情。
时岫走进画面,代入段干忱的第一视角。
寿宴现场喜庆热闹,人人的脸上都挂着笑。
段干忱刚踏入酒店大门,就被家族里的亲戚们拉到一边攀谈。
从谈话中,时岫得知段干忱大学本科学的是临床医学,他本来应该在毕业后成为一名外科医生。
可是在读研究生时,段干忱突然转专业,去念了法医。
这个举动让整个家族都大为震撼和不解。
外科医生的社会地位远比法医要高,他这样做无异于是自毁前途。
更让人不解的还在后头,法医虽然收入不高,但好歹是个公务员,说出去也算体面。
可段干忱法医干得好好的,转头又辞职,去了个连听都没听过的单位。
段干忱是段干家近几十年来最聪明的一个孩子,十四岁就念大学,不能说绝世天才,万里挑一还是有的。
亲戚长辈们从小看着他长大,知他循规蹈矩,从不做出格的事,是以很担心他是不是受了什么刺激。
亲戚们七嘴八舌,段干忱张开嘴,似乎想给他们答疑。
突然,一对保养得当的夫妇走进他的视野。
段干忱嘴角客套的笑一下隐去,同时整个人紧绷起来,双眸紧盯着那俩越走越近的男女。
他的心跳很快,快到让他呼吸急促,喘不上气。
段干忱想要离开,那对夫妇已经走到眼前,女人喊他阿忱,随后嗔怪道:“我和你爸好不容易回来,你居然不第一时间去找我们,真是薄情。”
◇ 第九十一章 冷血动物
段干忱母亲的话充满指责意味。
边上的亲戚们纷纷为段干忱打圆场:“不怪阿忱,是我们硬拉着他闲聊。”
“是啊是啊,都怪我们绊住了他的脚。”
大家主打一个说情,话语都比较温和。
除了一个面盘圆润的中年女人,她明着呛段干忱母亲,“你们当父母的,就算再忙事业,一年回国两三趟的时间总是有的吧,一走八年不回来,留下阿忱和公婆三人守着这个家,怎么好意思说阿忱薄情的。”
她称呼段干忱的爷爷奶奶为公婆,应该是段干忱的伯母。
段干忱的母亲大约没想到这种其乐融融的场面,竟然会有人不顾体面地责问她,一时脸上挂不住,给旁边的丈夫使眼神。
段干忱的父亲将要开口说什么,段干忱借口不舒服,转身走开了。
时岫被段干忱心底那股对父母的深深憎恶给惊到了。
他想不到段干忱和他父母之间是有多大的深仇大恨,才能让他无视血缘纽带,对父母充满仇视,痛恨甚至是厌恶。
酒席正式开始,段干忱已经整理好了情绪,和亲戚们一块落座。
他的父母就坐在他的左手边。
主位上坐着老寿星,在此起彼伏的贺寿声中,老爷子开怀大笑,显得极为高兴。
段干忱将准备好的礼物送过去,老爷子欢喜地当场就把那串陈木手串戴上。
大家打趣老爷子,“您老果然宠大孙子,我们的看都不看。”
“急什么嘛,你们的等回去慢慢拆,好东西都要留到最后的。”老太太替老伴解围,惹得众人起哄,二老结婚几十年,恩爱不改,羡煞旁人。
这边正有说有笑着,一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人领着个十五六岁的男生走了过来。
女人让男孩叫爷爷,男孩嘴甜,不仅叫了人,还说了一长串的吉祥话。
老爷子却半点不见高兴,脸瞬间拉下来,怒气冲冲朝儿子叫嚷,“大好的日子,你把他们领来做什么,想气死我吗?”
段干忱的父亲无视老爷子的震怒,站起身,将女人和孩子往前带了带,向桌上众人介绍他们的来历,“这是我的情人,还有小儿子,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机会让他们露脸,今天趁着大家都在,认认人。”
说罢,就指着桌上众人,让小孩叫人,“昊昊,这两位是大伯和大伯母。”
段干昊从善如流,“大伯好,大伯母好。”
大伯脸色难看,不懂弟弟怎会在父亲的寿宴上做如此荒唐的事情。
这不是让别人看笑话么。
大伯母,也就是之前那个呛声段干忱母亲的中年女人,闻言翻了个白眼,冷哼道,“这酒店的安保是干什么吃的,把来路不明的东西放进来,要是出了什么事,他们担待得起吗?”
大伯母的嘴巴厉害极了,两个大活人,被她轻飘飘地打成了来历不明的东西。
那女人当场红了眼,扑到段干忱父亲的怀里,娇滴滴,可怜巴巴的模样,一看就上不得台面。
奇怪的是,段干忱母亲作为原配,亲眼目睹小三和小三的孩子堂而皇之地出席重要家庭宴会,竟然熟视无睹,脸上既不见气愤伤心,也没有麻木。
她像一个局外人,平静地看着丈夫柔声哄女人。
段干忱父亲让服务员加了两把椅子,显然要让他的外室和私生子落座,她也没有任何表示。
更古怪的是段干忱的反应。
他与他的母亲一样,只是坐着,看他父亲,看那小三和他同父异母的兄弟,不意外,无触动,像戏台子下的观众。
他早就知道他父亲在外面包养情妇了?
时岫透过段干忱的眼睛,望着眼前荒诞的一幕,只觉得窒息。
桌子就那么大,原本坐的刚刚好,突然加两个人,根本就坐不下。
段干忱的父亲像是没看到大家对他的反感,竟然好意思暗示几个年纪较小的侄子侄女,既然吃的差不多了,就该让出位置了。
大伯母第一个不同意,“笑话,段干家的孩子,凭什么给阿猫阿狗让座,赶紧走,看着就倒胃口。”
有大伯母在前面冲锋陷阵,段干忱父亲的几个兄弟纷纷开嗓集火他,“就是,太不像话了,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场合,什么人都敢往家里带。”
“你让他们坐,我们就走。”
……
一片声讨声中,段干忱父亲深感脸上无光,不知是恼羞成怒还是怎么,倏地将矛头对准段干忱。
“你当哥哥的,就忍心看着弟弟被刁难么?”
段干忱面无表情,没有说话。
段干忱父亲越说越来劲,“我早就知道你是个冷血怪物,没有感情,自私自利,当初就不该把你生下来!”
段干忱笑了,“生我的人是你么,你在这大言不惭?”
因为当父亲的不像话言论,段干忱平稳的心跳一点点加速变快,整个人活络过来,接着火力全开,“感谢段干先生你提供了一颗精子,还有唐女士的卵子,造出了我这个不讨喜的冷血怪物,不必劳烦别人让位,我给他们让。”
话说完,段干忱不顾一桌叔伯婶娘的劝阻,直接起身离开了酒桌。
他刚走没几步,段干老爷子受到刺激,昏厥了过去。
老爷子被送到医院,在手术室里生死未卜,段干忱的父母就迫不及待在手术室外商量离婚的事宜。
只是谈论离婚也就罢了,这对夫妻不知怎么说到当年结婚都是被家族所迫。
他们的婚姻是一场彻头彻尾的生意,是悲剧,老爷子有今天,完全是报应。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