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相见哑着嗓子抱怨:你真的偷懒到底吗?
周显旸笑道:你求我。
荣相见才不,干脆翻身下来, 周显旸立即猛地坐起来,相见毫无防备,差点从他身上摔下去,幸而被他双手稳稳托住后背。
周显旸扶起那温香软玉的纤细腰肢,声音暗哑:王妃,球场上策马奔腾的劲儿去哪了?
怀中之人娇若海棠,伏在他肩头, 贝齿轻啮他锁骨:这匹马,实在野性难驯。
男人肆意地笑:让你见识一下什么是真的野性难驯。
这一场下来, 当真是比马球场上奔波一天还累,相见脱了力,这样想着。
喜欢吗?周显旸冷静下来, 摩挲着她的背,问她。
相见的情绪还未全然消退, 只是点点头。
周显旸笑了:喜欢就好。
大过年的,不想她为了旧事心绪不佳。过去的已经不可追, 活着的人, 还要好好活着。
腊月二十九, 周显旸和荣相见跟随帝后一起去太庙祭祀。
果然,庆王已经替代了往年厉王的位置陪祭。
在场诸人都意识到这一变化,心中各有盘算。
到了大年三十,才真正过起年来。
燃灯时,整个煜王府被照得灯火通明。
用完年饭,守岁。
别人家有的风俗,煜王府都行过一遍。唯独一样,从宫里宫外,满城烟花爆竹响个不停,只有煜王府一点爆竹都不放。
满府下人都放了假,各自回家或出去玩,只有当值侍卫在岗,飞云飞雪和小南小北也留在身边。
看着钟进有意无意地从院子外经过,周显旸忍不住:你们也去吧。
飞云立即喜上眉梢,拉着飞雪打掩护,跟钟进隔着一个人的距离,一起往外走。
过了子时就回来,不许在外头过夜。你们几个一起去,一起回!荣相见操心不已。
偌大的煜王府,顷刻安静下来。
远处,爆竹声声,更显得空寂。
两人坐在花厅里烤火。
闲来无事,相见自己给显旸点茶,点出满杯白沫,手都酸了。
显旸接过,笑道:难为你。咱们还是下棋吧,免得你还没守完岁,手就废了。
两人下了一盘,最后显旸输四分之三子。
荣相见已经开始揉眼睛了。
可她是打定主意要在新家守岁过子时,便差使显旸将自己的箜篌抬了出来。
她学了小半年的逍遥游,终于能完整弹下来了。
显旸在她调音的时候,从书房里摸出一支短笛。
你还会吹笛子?
只会几首。这是往日用来传递信号的。西秦山林多,地势险要,喊话又容易被敌军听了去,军士们便以口哨模仿鸟鸣传递消息,而笛子能传递的内容就更多了。
荣相见来了兴致,抱着箜篌:你给我吹吹看,我猜猜是什么意思?
显旸站在廊下,看着四方天里的细细月牙,两声极短急促的笛声传来。
动手!荣相见迫不及待抢答。
显旸含笑,又吹了一记嘹亮的,骤然开始,骤然停止。
停!
显旸换了一段低沉的。
有危险?
差不多吧,隐蔽的意思。
再后来,都是比较详细的指令,荣相见不懂。
显旸给她讲解了一遍,才问:逍遥游我也会,不过只会没有遗失的前半段。
那我们就合奏前半段。
显旸挨着相见站着。
清越的笛声与清冽的琴声,随即回荡在煜王府的屋顶与树下。
似乎每一节玉碎般跳脱的琴音,都在笛声的铺垫下显得格外灵动。而每一段笛声也因箜篌的琴弦震颤而更显悠扬绵长。
就好像两个神仙,上天入地,陪伴彼此,静静关照彼此,而彼此之间又是各自独立自由的。
真正把逍遥游里,逍遥快活的味道给演奏了出来。
两人奏罢,看着彼此,都有一种沉醉之感。
骤然,一声喵打破了这空寂。
两人一看,黑猫不知何时从显旸给他搭的小木屋和棉被里出来,坐在门口。
瞧,这猫也被我们的合奏吸引了!相见有些得意。
显旸道:我觉得他只是想来烤火。
荣相见白了他一眼,真没情趣。
不过,跟这个没情趣的家伙合奏,比独奏别有一番韵味。
这谱子给你,你得空把纤云写的后半部也给学了。
显旸笑问:你真的不出去玩吗?
不去。外头有什么好玩的?吵死了,天又冷。
显旸坐在她身边,把她整个人抱在怀里:不用事事迁就我,爆竹我也能忍耐的。跟你成婚那日我就忍过来了。
不得不忍的时候就罢了,何必找不自在呢?到了正月,街上好玩的多了去了,也不会有这满天的爆竹,后天咱们再去!
显旸见她如此贴心,便道:那我做点什么替你消遣?
我瞧你书房里有一把剑,搁在那许久不用了。可否让我见识一下?
显旸立即照办。
他取了剑来,又把火盆搬到廊下,让荣相见坐在外面,可以看得更清楚。
一见他脱了外裳,荣相见立即给他递了一杯热酒:喝了再舞剑,别冻着。
显旸也不接,就着王妃的手喝了,说:多谢。
剑气森森,如虎啸龙吟。
显旸在树下舞了一套剑法,端的是风姿如玉,身形如电。
相见一眼就认出来,这是二叔所创的剑法。
她想起小时候,最后一次见到二叔。
他在余庆堂,用酒洗过他那柄剑,月色之下武了一整套剑法、刀法。然后看着他们几个小的:能记住吗?
他们哪儿这么快记住,却个个都争着点头。二叔是英雄,谁都想做英雄眼里最聪明的孩子。
二叔过来,拍了他们几个的脑袋,似乎有告别之意。
那晚很晚才睡。是以一觉醒来,才知道二叔天不亮就启程了。
然后,骨灰装在盒子里回来。
显旸舞毕,相见立即帮他把外裳穿上:你怎么会我二叔的剑法?
荣大将军的刀法、剑法,阳州军中谁人不会?我去的时候,虽然他已经不在了,却有人教我。
荣相见看了一眼天上的月亮:有些人即便故去多年,却好像一直活着,处处都能看到他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