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从越说越觉着是这么回事儿,自己先肯定地点了点头:这事儿也是够稀奇,没想着在咱们朝还能见着呢。您是不知道,这几天里头那些小馆子里把这些事儿编成了曲啊书的,特意给那些寻摸稀奇的赏客们说,奴才也凑着听了几段儿,哎呦,您可是没听着啊,引人着呢!
吴世元自然知道家人口中的小馆子是什么地界儿,那就是个温柔乡,销魂府,那地方有这些传闻也再应景不过了。
饶是吴世元这么个明白人,被这么一通说,心里已经先信了三四分。
他想起自己往日里看的那些野史,也有一个皇帝,是先看上了人家的哥哥,为了掩人耳目或是享齐人之福,就又从着哥哥的推荐把妹妹纳进了宫里。从此之后,这兄妹两人皇宠独得,那做哥哥的从微贱之身位列公侯,做妃子的妹妹也是一生荣宠,至死犹得眷顾。
这不就给对上了吗!
吴世元目光飘忽,心内惊疑。从前种种,如今般般皆从脑海中奔腾而过,原本三四分的猜测也变成了七八分。
薛贵妃这个人吴世元不算了解,毕竟是内眷,他就是听闻再多,也不好评断。但这个薛炎可真就是一包草,干啥啥不行,歪门邪道倒是使得溜。却偏偏是这么个无用的小人被重用至此,若说是为了薛贵妃,那也是有些牵强的。毕竟薛贵妃素来不怎么待见这些家人,对薛炎这个弟弟也没什么照拂。
若是贵妃自己都对自己的家人不上心,那皇帝又为何偏偏要破格将薛炎提拔成高位之人?
没错,就是因为爱!
难怪了,难怪皇帝会为了薛炎这个草包不惜屡罪重臣,不惜屡破规矩,对其残害忠良视而不见,处处为其撑腰掌舵。
吴世元恍然大悟,吴世元不能理解。
难道说当今的口味就是这么奇葩,偏偏就喜欢薛家这一挂儿?
吴世元正处于怀疑人生的震惊之中,外头又有心腹进来回话,说谈伯安谈先生差人来请吴世元过府一叙。
侍从巴巴地送走了吴世元,咂咂嘴,心里还有些遗憾。
如今京里流行的几个传言他还没说完呢,这才说了头一个,还没过了说书的瘾,观众就给走了。
啧......
侍从四下一望,看准了守在门边的心腹,微微一笑,走到他身边,低声道:我给你说个事儿,可千万别再往外传......
第93章 美人计
先生, 我听说......甫一进了屋,吴世元不及行礼,便开口欲问近日里这些君臣流言。
谈伯安抬手做了个往下压的姿势, 随即叹了口气, 示意吴世元在他对面坐下来。
茶香袅袅,糕点清甜,扑鼻而来的清香味让吴世元心里的烦躁和忧虑都暂得了安抚。
心浮气躁,心念不定。谈伯安摇了摇头,淡淡点出他如今糟糕的状态:越是纷乱,就越要守住本心, 听了两句外界流言就如此沉不住气,将来殿下怎放心将国之大事托于你手?
吴世元面色一僵, 而后阖目静了几息。他敛眉垂首看着自己这一身风尘, 半晌, 也是自嘲一笑, 拱手道:是小子失礼,先生勿怪,谢先生提点。
在你这个年岁有此心性已是难得, 只是你要记着自己所处的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位置,你居于此位, 享富贵荣华, 所担所承即要比寻常人沉重得多。进而不骄,谨慎持己, 才能在这条道上走得更加长远。
吴世元点了点头,起身一揖:希恒领训, 必谨记先生教导, 守本心, 寻来路。
谈伯安笑笑,让他重新归座,不等他再问,便开口说起近来京中的种种流言。
此言居然是太子妃的主意?吴世元听罢谈伯安所言,不禁有些诧异惊奇。他搜寻着记忆中与苏绵为数不多的几次相见,怎么也想不到这位娘娘是这么个心思机敏,颇精变通之人。
素来闺阁女儿,以柔嘉恭顺为立身之本,可这一位,还真真是奇思妙想,性情难说。
谁能想到那样一个乖巧纤柔的女子行事会这样果决奇诡。
先生若不说此言为虚,我心里只怕就要彻底相信了,毕竟这君臣秘闻着实编造得太过缜密,一来,薛炎起势莫名,二来,此人虽传言颇好女色,却至今膝下无子,还有......吴世元笑笑,举杯喝了两口清茶,心里仍存些许疑虑和猜惑。
这皇上当真与薛炎并无干系吗?可怎么这流言处处都能对的上来,说得通顺,即便是他明了这传言来于何方,心中疑虑仍旧未曾消弭,更不必说那些不通其中关窍之人了。
毕竟当今圣上的确昏庸,所为也的确不够规矩,能传出这样的话来,都要怪他自个儿立身不正。
谈伯安轻咳了两声,心里也有些不自在。
他也没想到那女娃娃不出手则已,出手便带了几分让人望尘莫及的损劲儿。
这下子,也算给言官们开了个口,让他们谏有所着,这事是真也好,假也罢,姓薛的也蹦跶不了多久了。
一语成谶,之后的半个月里,皇帝的耳根子就没有清净过。
他的确能够避见诸臣,可臣工奏章,般般呈报却无法全然摒退。
更何况,他闭关本为引流言发酵,逼迫东宫自退一步,如今这火已经烧到了自家身上,他再闭关下去,就是彻底将自己立于了被动之位。
今日朝会,宗族王公,朝堂大臣纷纷进言,请陛下舍私情小爱,勿要以一人一身为念,拿山河百姓来作烽火之笑,陛下大怒而去,至今仍有十数位大臣跪于宫门之外,请陛下为万民三思,为祖宗基业近贤臣,远小人。承文奉陆钺之命将外头的事细细说给苏绵来听。
照规矩而言,内眷不得过问朝事,只是他们这位主子素来都不是重视规矩的人,更莫提殿下对娘娘一片真心,便连书房之中,心腹之间也未曾有丝毫的避讳。看这模样,除非有一日太子妃娘娘厌倦了过问朝事,否则这些前朝之言,朝臣之行,她想如何问,如何管,都是无有约束的。
后妃不得干政自是宫中之规,但是殿下也从未将娘娘看做后宫之中无甚所谓的一个女眷。承文虽不通情爱之事,却深明了殿下对娘娘的心意。
视之如珠,爱之如宝,身家性命亦无可顾惜,更莫说这些身外之物了。
此外,还有些平日里多和稀泥的进言说可立个名目将薛炎召入后宫,如此,公私相了,又得日日相守,岂不美哉?承武比承文要活泼得多,说起话来也没什么太多的顾忌:就是想拍马屁的最后拍到了马蹄子上,一点儿好没捞着不说,还引得同僚怒目轻视。
如今宫中先时那些烧宫的流言可有平息?
是。承文恭声应道:新的传言代替了旧的,先时的那些话事关重大,真传起来也不大好说,也无甚意趣,不久就全然被人遗忘了。如今新的传言是......承文正在斟酌,承武却嫌他啰嗦多礼,自己接了话道:现在都说烧宫的确是上天示警,不过是在警告朝有妖邪奸佞,意图颠覆君王,总之是和东宫还有殿下没有半点儿干系。
苏绵这才安下心来。
陆钺为国为民所付出的,不是两语三言便能说明。他几番出生入死,虽居于高位,但那些年月里,却日日都活在血色尸骨中。
他为国守境,为民守土,几番险死还生,即便那些流言最终不至伤到根本,可苏绵也不愿他陷入这样的污蔑和欺辱之中。
苏绵沉思间,承文承武一干人都已悄悄退了出去,等她心有所感,抬起头来,正见陆钺坐于门边,含笑静静地看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