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啊......苏绵点了点头,心里慢慢计量,想着如何才能帮上一些忙。
是啊,所以这就是一件为难的事。就算她仍旧是宫里的贵人,那鲍参翅肚,山珍海味也不一定能紧着她服用调身,更别说如今她还身在冷宫了。就算是皇后娘娘有心照料,很多事也不宜做得太过明显,那对王娘娘来说并不是一件好事,说不得还会是她的催命符啊。
这的确是一件为难的事。苏绵托着下巴左思右想,还没想出个头绪,便听宫人在外禀道:娘娘,太子殿下来给娘娘请安了。
方才的满腔愁思一时都被压到一旁,苏绵笑得灿烂明媚,掉头急急地看向赵云舒。
赵云舒饶再是淡然,听到儿子的信儿也不由颇有动容。
她正是悲喜交集,却在看到苏绵脸上春花暖阳般的笑容时变作了哭笑不得。
这孩子,心里想什么,面上都能瞧得出来,这是个通透孩子,却也是个实诚单纯的傻孩子。
她携了苏绵同行时,蓦地想到自己所给的那个完璧归赵的承诺。
一时间,赵云舒心中生出了些似悲似喜的惘然。
悲的是草木凋零,日沉将暮。喜的是,那寒山之上的利剑冷锋总归是见到了一点人间暖意。
东宫里头的事,赵云舒多少都是清楚的。这孩子嫁入宫中多少时候,早已该另房别居,可时至今日,自己那待人疏漠的儿子却仍旧刻意忽略了这一桩规矩,甚至有意将凤仪堂封存冷落。
这为的是什么,赵云舒纵然未曾发问,心里却也已经有了实底。
她也丝毫不觉奇怪。
这样一个甜得让人心舒意惬的孩子,便是铁石心肠也终得化作绕指柔。
赵云舒也知道自己这份心思自私而薄情,可爱子之心,实难无私,她心疼儿子清冷孤落,实在不忍拂开他心上这朵鲜活的春花。
心中万般矛盾纠缠,都在看到儿子面上温柔的笑容时倏然散尽。
赵云舒有意在后推了苏绵一把,看着她暖阳一样扑到儿子身侧,看着儿子情不自禁伸出的手和一双满含着期待的晶亮双眸。一时间,她只觉心底既欣慰又苦涩。
多好的一对璧人,偏生隔了一道生死天堑。
这对母子分离得太久太久,纵然彼此心中都满是关切担忧,面上却做不出什么亲近之态。
天家母子,大多如是,何况皇后和太子处于荣华之巅,所牺牲的、舍弃的便更教人叹息叹惋。
苏绵看着这母子二人公事公办的一问一答,心里替他们着急,也存了些心酸的好笑。
母后若是不嫌我们烦,不如就留儿臣在这里用饭吧。苏绵见二人言谈稍顿,便凑了一句趣儿,也给两人一个亲近的机会。
那也好。赵云舒几乎是立刻便应了下来:母后这里来了些南边儿的贡菜,过会儿教人做了,给你们尝尝鲜。
陆钺看了苏绵一眼,抬手掐了掐她的腮,笑着对赵云舒一颔首:有劳母后,儿臣和玥儿就贪一贪母后这里的菜饭。
作者有话说:
第68章 绵绵
回返了东宫, 陆钺歇也顾不得歇,便差人唤几个心腹近臣入宫议事。
苏绵心里也存着事,但大多都是在为陆钺处境担忧。
方才在皇后宫中, 陆钺虽也将蓬莱宫一行中的事仔细说了, 可苏绵还是觉着他有些报喜不报忧。
毕竟蓬莱宫里头那个又不怎么要脸面,连陷害亲儿子的事都做出来了,苏绵也不指望他能对陆钺存什么好心。
父子君臣,亲疏远近,便连自古明君也难保全父子之情,更别提如今这一位是个实打实的昏庸无能之辈了。
殿下, 今日蓬莱宫一行,真的只说了赈济灾民, 惩处权奸的事吗?屋中没了外人, 苏绵见陆钺自屏风后更衣而出, 便像条小尾巴似的从头跟到尾。
陆钺立定, 抬目无奈地看了她一眼,而后伸手将她抱在膝上,含笑问她:我们小主子到底想问什么?
他这样抱她好像已经很习惯了似的, 可苏绵仍觉着有些生疏。
她摸了摸轮椅的扶手,有些好奇地牵住了他的衣袖:殿下抱我过那边去把凉酥酪拿过来。
她说得一本正经, 偏偏一双眼亮晶晶地冒着坏, 陆钺看着她好奇又贪玩的模样,到底也没有戳破她, 只自己操纵轮椅,带着她一起行到桌边, 给她取了酥酪过来。
宫中匠人的确很有两把刷子, 即便是受限于时代, 很多东西都难制得出来,可这把轮椅已经算是极尽工巧了,而苏绵在这里头起的作用仅仅是给了他们一点口头上的提示。
这些能工巧匠还有很大的发挥和进步空间,只要给他们星点灵感,他们就能绚烂了一片天空。
苏绵的心思迅速地动了起来,却也只能遗憾地止于思量。毕竟如今这宫里做主的还是陆瑄,她便有千般巧思,也总不好太过出头。
轮椅操作简便,机关环环相连,即便陆钺如今还不能自由走动,可有了这把轮椅,也几乎不差什么了。
酥酪被盛在小巧的白瓷碗中,一股微微的凉沁着甜爽的香气直往口鼻之间扑。杏干枸杞葡萄干,还有糖渍了的小巧鲜亮的小红豆......
苏绵大大挖了一口,还没从碗里抬起手来,捏着勺柄的手就被陆钺托起,直往他自己的口中送去。
怀里的小姑娘双眼微微瞪大,跟着他的动作不由张了张嘴。
陆钺被她这副嘴馋的模样逗笑,却仍毫不留情地将小碗里的酥酪三两口吃了干净。
我的......苏绵难以置信地看着陆钺手中空空荡荡的小碗,犹不死心地往里看了看:你都吃了......
你还好意思委屈?陆钺看着她一张小脸皱成了薄薄的包子皮,心里好笑,又觉无奈,却始终肃着脸,忖着如何都得让她长长记性:我问你,这酥酪是谁给你备下的?
是......苏绵皱着眉可惜地看着她一口都没尝到的酥酪,听陆钺发问,正下意识地想答,却在转瞬之间神思一闪,立刻紧紧地闭住了嘴巴。
你不说,我不会查?陆钺压着眉,有些艰难地抑住目中的温柔:方才在母后宫中,御医说了什么,说来我听听。
说了什么?苏绵心虚地低下头作反省状。无非就是说她体虚内寒,须得忌寒避凉,仔细保养。
自她成为这个世界的苏绵之后,虽然借着系统饮食勤加保养,可总还是见效缓慢,不能立时根除。这虚弱寒凉平素不见大碍,可一旦天癸临身,便腹痛如绞,煎熬折磨。
今天母后请来的这位老大夫真是医术高明,自他给我扎了几针,我就没那么难受了。苏绵试图用糖衣来蒙蔽陆钺的双眼,可惜这个法子好像不怎么管用。
所以就好了伤疤忘了疼,眼见着就要把这凉冰冰的酥酪吃进肚里?陆钺没有被她这副小可怜的模样糊弄过去:你不懂事就罢了,身边侍候的也不知道劝你一句......陆钺说着拧了拧眉,到底没有忍心苛责太过。
她究竟年岁还小,有些不知轻重也是可谅的,只是她身边侍候的这些人,连带着徐嬷嬷在内,是否太不用心,是无意轻忽,还是有意怠慢?
陆钺捏了捏她的下巴:是不是想吃甜的?适才母后宫中那御医的话他也在旁听得甚为仔细,她这段时日可能有些嗜甜,这倒也无甚大碍,适量补一补也于身有益。
见他这么快就不追究了,苏绵便稍稍松了口气,笑吟吟地试探着抱住了他的脖颈:其实也不是我着意吩咐的,是实在赶巧儿了。苏绵偎在他怀中,可身子却始终有些僵硬,也不敢往他身上靠实了:这酥酪好吃吗?
很好,夏天吃这个正好,也多亏了我们小主子,否则你殿下我也没有这等口福。
苏绵没忍住抿唇一笑,有点得意地抬了抬下巴,脸上却红彤彤的,带着些羞涩的霞晕:这酥酪是近来才添进点心单子里的,我特意改了配方,又让他们再三试验,这应当是新出的最好的口味了,他们才奉进来给我尝尝。这个不算太甜,凉凉的吃着很舒服,你又不爱吃太甜的,所以......
所以这酥酪是小主子特意做来给我一尝的?陆钺笑着拍了拍她的肩背,心头方才堵着的一块石头也被她这番话倏然抚平。
只消不是有人着意怠慢,刻意纵容就好。
只是未免仍存了轻忽之心,虽不至重责,也须得敲打警醒一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