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殿上就对福微公主逃婚一事大谈特谈,这不就是逼大宁向他西岐让步吗?
只是李炎到底是个帝王,他虽心中怒火中烧,面上却还保持着沉稳。
见那些臣子无人敢回话,便开口问道:此事也着实出乎朕的意料,只是调查至今,已有了眉目,不知西岐王可有兴趣,待接风宴后,再与朕详谈?
赫连同盛想了想,今日这下马威也给够了,再得寸进尺,说不定面前这位帝王反而狗急跳墙。他来大宁时,便做好了与这些人玩玩的准备,也不急于一时。
于是便道:既然大宁皇帝如此说,我再咄咄逼人倒是无礼。只是上次一见之后,我已对福微公主倾心不已,倘若皇帝陛下是想毁了这和亲,那想必,也不用再谈什么了。
这就是恃强凌弱、当面逼迫!
李炎即位多年,又哪里看不出赫连同盛的意思?只是他与律蹇泽早有谋划,小不忍则乱大谋,由是倒硬是压下心中不忿,开口道:西岐王放心,既是和亲,自然两方都有诚意才是。只要西岐王不毁诺,朕自然奉陪到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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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我是李炎,如今内外交困,当然要先选一方联手,逐个击破
李忘舒站在一张堪舆图前,瞧着上面山川地形,思量倘若起兵,倒该从何处着手。
她这会有些后悔,当初奉贤殿听学,只是学了些圣人道理,却对于兵戎之事,丝毫未曾接触。
只是再想想,她不过一个公主,还不得皇帝喜欢,能学些圣贤道理已是不易,哪还能奢望兵法?
只怕阖宫里也只有她的皇弟一人学了些兵法罢了。
正在这般思量之际,忽听得外头传来听珠那丫头的声音。
殿下,展公子来了,求见殿下。
李忘舒可还没消了气呢。虽不知气从何起,但她就是恼着,如今是在代王府,又不是在外头,她也有了些底气,于是道:不见。
门外的听珠无声地叹了口气,回转身,向着站在不远处的展萧摇了摇头。
展萧身后,季飞章和言旷从月洞门外探出个脑袋来,见状均露出同情的表情。
他们自然商议了不少办法,只是倘若公主殿下不见展萧,那就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便是有三十六计,也无处施展。
只是正在几人准备先行离开,待晚膳时再试探一回时,忽又听得屋内传来李忘舒的声音。
让他进来吧。
虽想不通这公主殿下怎么须臾之间就又变了卦,但为防万一,季飞章还是慌忙朝回身看向他们的展萧挥手,让他赶紧去见面。
听珠在一旁看着,想笑又不敢笑,倒觉得分外滑稽。
那展侍卫一身是伤,在床上躺了三天,如今能站起来,也当真是个人才。可他站起来就算了,还敢不顾身体,跑到公主这里来,也不知到底是太过上心,还是故意卖惨。
听珠是个极有眼色的,见展萧走过来,确是要面见公主,便连忙退到一边,微微福礼便退下了。
展萧终归伤还没有好全,如今能到李忘舒这,还是多亏季飞章和言旷把他扶过来,自己走的每一步,都好像摇摇欲坠一般。
短短的几步路,他倒挪了许久,挪到李忘舒都等不到了,自己把屋门打开来。
你李忘舒本是要嗔怪他到底在磨蹭什么,谁料一开门,迎面是个只着了件素白袍服的病人,她的话倒卡在嗓子里,没能说出来。
偏偏这展萧,自己都这样了还要行礼:属下,见过
他才抬起个胳膊,人就像失了平衡一般朝一边歪倒,李忘舒吓了一跳,原本还在门口站着,这会却是连忙跑过来扶住他。
你干什么?
没人比李忘舒更清楚他受了多重的伤。
那霍雪风老前辈,就如他自己所说,根本就是个不要命的。
说着是试炼,可是不管机关陷阱,还是剑法身形,个个都是要取人性命。
偏生那明镜阁的人神出鬼没,又将她看管,她只能瞧着展萧搏命,却什么忙都帮不上。
他自然是通过了试炼,他们才能带着《帝策》从那山洞里出来,可这代价,却实在有些出乎她的意料。
方才只顾着气恼他满脑子帝令宝藏,却未思量他如今当先是个病人。
分明展萧一句话还没说,李忘舒倒自己怪起自己来。
见她垂下视线,脸上难得有了些表情,展萧终于没忍住,笑了出来:殿下怎么了?属下不是还好好的?
李忘舒抬头看他:你还笑得出来?你怎么跑来了?不知道自己受了伤,该好好静养吗?
展萧离她近了些,低声道:霍前辈有章法,这伤只是看着重,未动筋骨,更未伤及五脏六腑,很快就能好了。
那也那也疼她这会倒和个小姑娘似的,说话声音也越来越小,像是撒起娇来。
展萧愣了一下,未想到还能见到她这样的一面,他摇摇头:放心,于我而言,一点都不疼。
月洞门那头,言旷看得目瞪口呆:你说公主殿下和展大哥这是说什么呢?
季飞章满意地眯起那一双眼睛:不足为外人道也。
言旷回过身:什么意思?咱们商量的那些,管用了?你说展大哥的身体,该不会真的支撑不住吧?
季飞章直起身,朝外走去:管用不管用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殿下在关心他呢。况且,以前出生入死,你何时见他如此柔弱过?
啊?言旷又朝那院中相扶走入房中的人看了一眼,这回才似有所悟,我就说,这温柔乡,真就是英雄冢!
作者有话说:
霍雪风:装的,定然是装的!老头子可没打那么重!
第59章 一诺千金
坐在屋内, 李忘舒才有了种自己被坑骗了的感觉。
她分明是因为不知选取路线该如何下手,才想着赏脸让展萧进来,谁知到最后, 反而是自己担心了半天。
见展萧坐在椅子上,脸色仍旧不好, 却偏生几分柔和,她心里顿时又想起了方才的感觉。
你怎么这么快就下床了?是不是故意气我呢?
如今屋子里只有他们两人,李忘舒越想越觉得,不该就这么放过他, 终究是把话说了个明白。
方才在厢房内, 季飞章可是同他好一阵分析, 展萧虽不知到底如何与姑娘相处,但他演过各种身份, 见过百样人, 倒是也理解了一二。
于是他道:属下明白,殿下因何生气。
那你且说说,是因为什么?
他坐在椅子上,瞧着虚弱得如同下一刻就要跌倒了,可说起话来又清冽如山泉,也不知是不是季飞章和言旷方才帮他用了些水米。
他望着李忘舒, 缓缓开口:殿下气属下只想着帝令一事, 却不关心殿下安危。殿下为了属下,事事亲力亲为, 属下不知何德何能,既醒了, 本应第一件事便感谢殿下赏识照拂, 却未能解殿下心事, 只想着举兵大计。此为属下之过。
李忘舒未想得他会这样开口,她轻哼了一声:这些话,可是季飞章教你的?
展萧心道果然什么事都别想瞒得住这位福微公主,遂点头:确实是他告诉我的。
李忘舒惊了,这人怎么还能承认呢?
她原本准备好的揶揄他的话,这下倒说不出来了,只能没好气地道:只会学人说话,可见你压根没有诚意。
展萧却道:属下在鉴察司多年,周围共事之人,未见女子,唯任务途中,为窃取情报,才可与女子交谈。这些年来,屈指可数,寻常女子尚且不识,更遑论公主。
所以呢?李忘舒看着他,倒想听听他还能编出什么胡话来。
季飞章与属下不同,他出身旧氏族,虽家道中落,但儿时也曾过了些富贵日子。他又以纨绔身份自居,往来皆是不同身份的姑娘。若论女子心思,他比属下更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