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白青道袍的道士手中没有符纸,只是弯腰,把手掌递至她面前,小姑娘盯着他空空的掌心,正疑惑着,忽地,一小簇幽火神奇地自其中升起。
无物起火!
好厉害的法术!小姑娘眼里闪着光。
如果我也会这种法术,是不是就能让这些打扰爹爹休息的人,去陪爹爹了?
她不由仰头,看向这道士的脸。
白青道袍的道士见她望来,极温柔地笑起来。
他昳丽眉目间,跃过幽火的光影,似有千般诉说万种情绪化为惊澜,自他眼中涌起,又无声无息归于那双眼的深处。
狭长眼尾弯起,道士带着温柔的笑意。再看时,只余那层略略的光焰浮于表面,衬他鼻目深邃、丹痣灼眼。
小女孩怔在原地。
渐渐,目光由不可思议、难以确信,转为涣散出神。
好像又做梦了小姑娘捂住胸口摇摇头。即使如此,她眼睛仍像长在那道士身上似的,不舍得挪开。
道士却继续弯腰问她:我叫衣轻飏,你叫什么?
小女孩眨眨眼。
小脸被这双手揪住:问你话呢小姑娘,你叫什么?犯迷糊呢?还是做梦呢?
他毫不留情,用力一揪现在呢?醒没醒?
其他修士只觉得衣道友下手太狠。
瞧瞧,都把人小姑娘揪哭了!
却不是方才那种夸张至极的哇一下。
泪珠无声无息往下坠,小女妖却好似没有察觉,只红着眼盯着眼前人:我我叫吹盏
她眼神定定。
爹爹给我取的名字,不是坟头草,是吹盏草。
约两百年前。
某位取字舟遥的探花金榜题名后,便因屡屡触怒皇帝,一路贬至梧州,越过岭南,深入不毛,堪称该朝仕途史上之最。
一路却还乐呵呵,号称乐得自在。
某日,这位「史上之最」上山自力更生,柴没砍多少,筐里还多背回个小妖精。
院子里,某布衣道士和某舟遥探花蹲在竹筐两边,对视着,久久不言。
后来他们产生了如下对话
柴呢?
山上种着。
柴刀呢?
沟里躺着。
这又是什么?道士提起筐里的小妖怪。
这是加餐。某舟遥极肯定地点头。
道士面无表情建议他,扔了吧,是根成精的吹盏草,没肉。
某舟遥一脸被欺骗的表情:没肉?是坟头草成精?我说怪不得搁草丛里发光,还以为鬼火呢。
吹盏草,一种岭南深山老林才有的神奇野草,草茎在光线极黑时会发出淡淡的幽蓝之光,随风一吹,便如晃动的灯盏一般,故得此名。
因为极像传说中的鬼火,又被当地人叫做坟头草。
小女妖呜呜呜地从满是枯叶的筐里探出头,笨手笨脚,翻腾了一下,筐往前栽了。
某舟遥即刻撒开手,揽着道士腰往后站:别讹人啊,小姑娘,我们可什么都没来得及做。
小女妖从筐里爬出,说讹人就讹人,抱住某舟遥大腿便不放。
你是我爹爹吗?爹爹!
小姑娘,某舟遥颇为唾弃,你们现在讹人都换这种法子了?见人就喊爹?
小女妖却很肯定:我娘亲说,我爹爹虽是凡人,却是天底下最好看的男子,总有一天他会来接我的!你长得这么好看,一定是我爹爹!
某舟遥:
他悟了。
学那小姑娘,也抱住道士不撒手,眼角带泪。
我不想被她讹的
可是哥哥,她夸我长得好看诶!
作者有话说:
云倏:欸对对对,她说的都对
思来想去,还是直接跪键盘比较真诚;
感谢还在看的那些小可爱们呜呜呜,爱你们;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禁哥是你爹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可悠儿 80瓶;崔周、你沉爹 10瓶;☆W☆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8章 通天境|五
祠堂内, 衣轻飏弯腰一点点抹去她泪珠。
他语气带笑:别讹人啊,小姑娘, 我可什么都没来得及做。
这话与吹盏守望过的两百年前的话相重叠。
吹盏眼圈红着, 不言不语,紧紧攥住他垂下的袖口,将那点布料小小地握成一团。抓住便不放了。
虽还是稚童身体, 她眼中却少了两百年前的稚嫩, 那份天真若是细看,便会发现是浮于表面的伪饰。
她睫毛投在眼瞳里, 留下阴鸷的倒影, 影子背后还藏着一把名为执念的刃。
所谓女从父相,尽管二师姐常说自家小师弟有股精致的淘气劲儿, 百里陵等人常说衣道友通透如一块无琢无磨的玉,但此刻,衣轻飏抬手为吹盏抹去眉间阴翳,他眉眼间那相似的一把刃,是软的, 是轻易无法察觉的,却也是至柔胜至坚。
正如大师兄对他的期待何意百炼刚, 化为绕指柔。
司青岚默默旁观这一幕, 觉得二人之间这气氛, 就如她曾有一次从障中醒来后与阿一之间的氛围一样。
这感觉很玄妙,就像曾相交的两人各自长途跋涉, 冥冥之中又得以重逢。
司青岚想到, 紫虚观那位郑掌门与自家小师弟交好, 在别人看来或许觉得惊奇, 毕竟一位是六大派掌门, 一位虽列天阶榜第一却仍算初出茅庐的年轻一辈。但在司青岚看来,这位郑掌门跟阿一之间的氛围,与眼前一幕极为相似。
二人能交好,她并不觉得奇怪。毕竟当年初见十岁的阿一时,她也正是被这种玄妙的亲近感所吸引,因而时常关照这位小师弟。
司青岚出神时,祠堂那头,叶聆风和步九八已经围了过去,好奇地对吹盏东问西问。
步九八:原来你叫吹盏?居然野草也能成精的哦。
叶九七:什么野草,人家是能发光的草吧?
步九八:可你是妖怪吧?怎么你爹爹是个凡人?
叶九七:你们妖怪的祭祀习俗是不是不一样?为什么我们刚刚听外面吹吹打打、欢声笑语的?
吹盏仍攥着那一小团衣袖角,眼圈还略略红着,衬她那小脸愈发可怜天真,我和许多妖精都曾受爹爹的恩惠,所以每年都一起来此祭拜。因为爹爹不喜欢有人对着他哭哭啼啼,所以我们都在今夜奏乐欢歌。
叶九七好奇弯腰,轻轻捏了下小姑娘的脸颊:他真是你爹爹啊?
吹盏转头望向爹爹,撇嘴带委屈。
他捏我脸!除了爹爹以外的人捏了我脸!
吹盏不干净了,呜呜呜好难过,可以让他去陪爹爹吗?
她爹爹笑着捏住她另一边脸。
不、可、以、哦。
吹盏眼神委屈过后浮现控诉。
爹爹有了新女鹅?不、不对,是新儿砸!
爹爹不干净了,呜呜呜好感过,可以让爹爹去陪爹爹吗?
衣轻飏往她脑门上嘎嘣弹了一下。
唔!吹盏单手捂头,另一边仍不撒手。
衣轻飏给她示范他和九七之间的亲情:九七娘亲,这是我女儿了,来,认一认你小孙女儿。
叶九七还没来得及发火,先被后面给弄晕了:女、女儿?刚认识你就乱认亲戚了?还有孙女儿?谁是你娘亲!别乱喊,不然我告大师兄了!
衣轻飏觉得好笑。怎么都这么大的人了,九七那一招还是告状大师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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