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谁的剑?有修士惊呼。
百里陵屏住的一口气吐了出来,他感到险些暂停的心跳声渐渐恢复跳动,脑子也渐渐恢复理智。他认出了那把无比眼熟的剑:绕指柔!
他不可思议侧身回望,衣道友?!
衣轻飏正站于云倏身后,双眸深沉,直望着台上,一瞬未转,正用意念操控那柄剑与湮虚相斗。
长乩眼皮向他抬了一下,仍没什么要说的。一副有剑来了,他斗便是的淡淡模样。
绕指柔挡不了湮虚太久,毕竟双方修为差距悬殊。但这短短几个呼吸的工夫,给了百里陵救下他师父的时机。在绕指柔被击飞之前,百里陵将业尘子拉下,向远离祭台的方向撤逃。
这老头没了气力还犟呢:我不逃!区区魔修,要杀要剐,我怕他?
可惜业尘子修为已耗去大半,这时候连他徒弟的力气都争不过。
百里陵往云倏与玄天观弟子对峙的区域撤离,插在了双方面前。百里陵也知道,现下最安全的地儿,也就这儿了。
他向容与君歉意点头,转头斥弟子们道:还不快去拦住邪修?
可是师父说为首的几个弟子犹豫地看了眼嚷嚷着要与魔修决一死战的业尘子。
百里陵:师父都被人欺负到头上了,你们还在这儿死脑筋?
小可怜绕指柔刚被甩飞到天上,无头苍蝇似的,晕乎乎地绕着祭坛瞎飞了几圈。等脑子转得不迷糊了,才受衣轻飏感召,稳稳落回他手上。
玄天观所有人其实都看见了。刚才是衣轻飏出手那一剑,才救下他们师父。
业尘子这时安静下来,有些狼狈地让百里陵放开他手,整了整衣袍,意味不明地望了衣轻飏一眼。云倏见他望来,下意识抬起手又挡了一下。
业尘子的目光这才移回云倏身上。
大敌当前,还望容与君出手相救。他闭了闭眼,异数之事是贫道错算。
实际上,当得知所谓魔尊其实就是潜逃的魔族少主时,业尘子便有了新的怀疑。长乩囚于昆仑山千年,根本不可能是转世过七八回的异数。但衣轻飏方才的出手相救又让他有所迟疑
其实,除了卜算结果,以及容与君出人意料的对待这名弟子的态度以外,他并没有更有力的证据来证实衣轻飏是否便是异数。
此事还得从长计议,眼下仅凭他三言两语,恐再难服众。
见他松口,云倏眼底眸光微动,答道:自然。
他方才不出手,只是因为他看得很清楚,这些邪修虽来势汹汹,却并不取修士性命。看上去更像在死缠烂打。他出不出手,其实都没必要。
但业尘子愿以此作退让,云倏便收下了这人情。
云倏回头看了一眼阿一。
衣轻飏退了半步,作请状:大师兄,请。
云倏心中有所猜想。他试探性地用守一剑在空中划出一式,剑气与灵力凛然四散,顷刻罩满全场。
邪修们脚一软,腿一抖:不好了!容与君出手了!
他们慌慌张张从那个大口钻回去,一拨一拨撤逃。
快跑呀!再不跑就没命了!
云倏:
这戏还能再演得夸张点吗?
然而,别说邪修了,就连业尘子以及远处还在与言弃缠斗的千华子也是一凛。看似极为轻松的一式便如此
容与君修为果然更精进了。恐怕纵观道门中人,已无人再能望其项背。
正道中人发出欢呼:容与君!容与君!
自豪得挺起背的清都山弟子也跟着凑热闹:大师兄!大师兄!
衣轻飏也混在人群里喊呢:大师兄!大师兄!
云倏凉凉睨了衣轻飏一眼,片刻,语气有些无奈:差不多得了。
衣轻飏凑回去:没够呢。好不容易逮到机会正大光明夸他大师兄一通,怎么能嫌够?而且他还有点暗戳戳想看大师兄的热闹,想看大师兄对他露出无可奈何的表情。
那头,长乩与言弃办完事自然也撤了。
言弃有始有终,非常敬业地临行前扔下狠话:咱们山水有相逢!以后走着瞧!
衣轻飏:没有哈哈哈桀桀桀这类狂傲的反派笑声,我是不满意的。
啧,他写的剧本可是配了这台词的,不按剧本来啊这群家伙!
道门无人去追,暂时也没那个余裕去追了。在最后一拨魔修钻入后,空中那道撕裂般的口子便自行消散,仿佛从未出现过。自云倏剑气荡涤凌空起,祭坛上浓郁的怨气也渐渐消散,云层后半遮的阳光重照地面。
皇帝被侍从扶回銮驾。他坐下后目眩良久,待状态好了些,召来各位掌门依例封赏。
真论起来,最冤的还是皇帝。这些邪修并不冲他来,而他却无缘无故卷入其中,还被趁乱莫名其妙挨了回刺杀。
京中那些曾在前朝任过职的官员,都得查上一查皇帝眼神在无人注意时冷了冷。
这时,皇帝元徵忽然想起:除了几位掌门,方才是否还有位年轻道长,在危急关头救了国师大人一命?
衣轻飏出列,行了个出家人见居士的礼,不卑不亢:贫道清都山衣轻飏。
元徵唇边浮现笑意:朕想起来了,这位道长昨日还与容与君一同进过宫。果然年少英才,天资不凡。只是不知,朕有什么可赏道长的?
衣轻飏淡淡一笑:本不求赏,自然无可受。
元徵莞尔:道长高风亮节。
不如他话锋忽然一转,朕赠您一间书铺如何?朱雀街昌平坊东巷转角便有一家,是朕的私产,书铺里收罗了许多玄门古籍,虽与清都山藏书阁不能相比,但算是朕的一点心意,也恐寻常俗物污了道长的眼。您看如何?
元徵唇边始终带着一丝笑意,言辞诚恳。
朱雀街昌平坊东巷衣轻飏蓦然想起,余西河的书铺也在昌平坊东巷。这是巧合?还是皇帝已得知他身世,而进行的试探或敲打?
他愣神间,耳边忽然传来道低磁的声音:阿一,受了吧。
声量不大,但在场人皆能听清。
衣轻飏看了不远处大师兄一眼,大师兄神色淡淡,朝他点了下头。
衣轻飏便笑了笑,对皇帝道:恭敬不如从命。
他谢礼退下后,元徵适才想起:容与君愿意出山协助国师大人主持祭天,又在方才救了众人一命,功劳甚大。他笑道,这可叫朕不知如何封赏才好了。
众人都想,那确实没什么可赏,容与君也很难对什么东西感兴趣。郑允珏甚至暗暗腹诽,赏人一个小师弟算也不算?
双方都等着云倏客套一下算走完流程,却没想云倏垂着眼睑淡着神色,恭恭敬敬行了个礼:贫道想向陛下讨一个宽恕。
哦?不止其他人,元徵也有些讶异,容与君折煞了,朕如何担得起一个讨字。您所谓的宽恕是指?
云倏答:陛下因今日之事欲追究之人,贫道想替他们讨一个饶命。
衣轻飏本安静听着,听到这句脊背一僵。
今日之事?众人暗暗揣测,皇帝自然追究不了那些邪魔外道,那要追究的便是刺杀一事了怎么?怎么容与君要干涉俗世之事了?还是有关皇帝安危的大事?
郑允珏倒是一想即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