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安君入魔了。这时,郑允珏在他身后道。
云倏蓦地回头。
折扇缓缓阖上,郑允珏目光沉下:容与君,看来您十分讶异梦安君入魔的时间提前了,不是吗?
梦安如今在哪?云倏避而不谈,只问他最关心的。
郑允珏笑笑:几位掌门镇住梦安君的屏障忽然炸开,众人不察,便叫他逃入后山了,此刻全部人都在搜山呢,贫道也是上山搜查梦安下落的。
云倏看向障。
要救十七,最后一个法子便是制住寻仙炉了。
阿一,便是因为这样进去的吗?
贫道一直想找您私下谈谈。郑允珏顿一下,不过眼下看来似乎没这个必要了。我也大致猜到了一些,要不我说说,您听听?
云倏眉梢微扬,有些意外:洗耳恭听。
郑允珏语出惊人:一切都重来了对吗,容与君?
衣轻飏已经按天道的剧本来过一次,不过因某种原因,他失败了,天道也就失败了,对吗?
云倏冷着脸,眸底却滑过轻微光芒。
天道失败了,所以天道与天尊不得不逆转光阴,重新来过。而您是衣轻飏失败的关键,所以您和他一样,保留了全部记忆对吗?
山林间陷入寂静。
片刻,云倏冷然启唇。
你的目的,郑掌门?
郑允珏重又展开扇子,这是他放松下来的表现,他不着调地笑了笑:我相信您上辈子也问过我这个问题。那么,我的答案会是一样的,我也已经告诉您了
我是除您以外,最希望衣道友的脑袋待在他脖子上的人了。
衣卿岚随妹妹避开人群,去往后院。
来到最深的一座小庭院,门前雪阶未扫,枯簌簌的几棵枣树,凄清冷落,与院外的张灯结彩、喜气洋洋大相径庭。
轻叩了三记房门,门吱呀开个小口,一个年轻姑娘探出头:长姐,三姐,你们可算来了,姑姑都说罢了,没人看见你们吧?
没人,三姐摇头,但我们待不了太久,长姐快进来。
衣卿岚进屋后即刻阖上门,驱走那一瞬间钻进来的寒气。
屋里温暖如春,却尽是苦涩的药味,旁人若来这儿只怕一刻钟也受不了,衣卿岚却闻惯了,轻车熟路往里走。
还有两个年轻姑娘迎上来,眉间焦虑,看见她便像看见主心骨,低声唤:长姐,你可算来了。
听到动静,一只苍白如雪的手从榻上探出,穿过重重纱帘,手腕如名贵瓷器般脆弱纤细,轻轻一握便要碎了似的。
长姐是长姐吗?
衣卿岚快步跪倒在榻边,一个老妇人替她掀开重重的纱帘,露出榻上一张毫无血色的脸。这张脸本该秾艳绝色,令人一见便惊心动魄。此刻让人见了仍然心惊,却是因她病容难掩,恐不久便日薄于西山。
阿窈!
衣卿岚将她冰凉的双手贴在自己脸上,失声哽咽。仅七日不见,她的幼妹便病成这副模样。
是长姐,长姐来陪你了
因筹办大婚,继母以她幼妹久病之人不祥为由,不准她来探望。今夜大婚前好不容易有了机会,却见到的是她幼妹这副模样。
长姐咳衣卿窈一开口便撕心裂肺地咳,老妇人忙拿帕子来,她便咳了一帕子的血。
久病之人已神志不清,紧紧攥着衣卿岚手,絮絮念:阿窈不用治病,不用吃药,阿窈已药石无医了,长姐别嫁人,答应阿窈不嫁了好吗
衣卿岚哽咽着:长姐不走,长姐今夜都陪着阿窈。
早已三书六聘,岂是她能临时反悔,说不嫁就不嫁了的事?
哭过一阵,哄过一阵,衣卿窈很快失去意识,重又陷入昏迷。衣卿岚用力抽出一直被攥着的手,她虽仍红肿着眼但已冷静不少,和几个妹妹走出内室,对老妇人轻声嘱托道:
姑姑,我明日一嫁,不知何时才能回来看一看你们,想必夫人以后不会再在看病用药上为难阿窈。若还有旁的什么需要的,你只管让阿窈这四个姐姐写信联系我,只要我帮得上忙,一定尽力去办。
老妇人拿帕子抹泪:大姑娘,阿窈眼下这身子还谈得了以后吗?
也不能怪姑姑说话不吉利,这几日城里什么名医大夫都请了,来来回回地进,来来回回地出,看了这么久,可还是来来回回那几句话
娘胎里带出的毛病,没得什么可看的,都是命,只怕没以后了。
衣卿岚想起阿窈今年不过十六岁,胸口更涌起一股心酸。
都是当年娘怀阿窈时,吃了太多乌七八糟的药。
淮扬这边的人都知道,江都富商衣家,最重那狗屁劳什子的宗法,前夫人连生了五胎,可惜全是女儿家。
好不容易怀上第六胎,本来胎象就微弱,要不是请了道士算过,说一定是个男娃,吃了好些药,不然这孩子胎里便保不住。
好呢嘛,生下来一看,这不还是个女孩儿吗?
气得前夫人月子没坐完便撒手人寰,衣老爷又娶了位填房,第一胎怀了便是男娃,自此上头那五个闺女在继母眼皮子底下愈发不受待见。
作者有话说:
前排预警前排预警,阿一女装出报应,这回真有一个前世是女孩子,介意的小可爱跳过下章就行生老病死,总得有个病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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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章 西问道|二
黎明, 爆竹声噼噼啪啪传来。
衣轻飏迷蒙地想掀开眼皮,眼皮却犹如铁铸, 沉重得睁不开。全身也跟软泥似的, 有劲使不出,各处传来疲惫与酸痛之感。
衣轻飏心底叹口气。
从他修道以来,好久没体会过幼年时缠绵病榻的滋味了。
他知道自己这一世是个女子。好像前面七世就这个第四世是个女孩子。唉, 这下真是不得不女装了。
躺着也整挺好, 至少不用面对。他安心闭着眼,索性让前世的记忆和感情继续操控他。
进入障确实会影响他的情感, 根据影响程度不同, 障主在障中所担任的角色也就不同。譬如第一世的那个障,他非常抗拒回忆, 因而障中甚至诞生了两个他,将他和他的前世分裂开。
抗拒程度减低,譬如第二世的障,他成为了前世的自己,但除去重要节点, 大部分时间仍能自由行动。当然,到了后面, 他主动将控制权交给了小白花兄, 他的言行也就完全按照前世。
第三世则是叫那伙怨灵钻了空子。他本来在集中心神护住记忆, 不让大师兄抹去,识海便被见机钻了空子, 他被强行扯进了障中, 自身言行完全不受控。
当然, 也有后来他与解轻舟情感逐渐趋同的缘故。
这一世的障嘛叫他现在来当个女孩子, 这不得当场露馅?指不定还吓得几个姐姐以为他鬼上身。
这样嘛, 便按前世言行,顺其自然好了。
衣轻飏其实也挺好奇的。若大师兄真和他每一世相遇过,那这一世,大师兄岂不是见过性别为女的他?
有点好奇。
嗯,只是好奇。
门外传来细碎的交谈声,原来他几位姐姐仍不放弃,甚至连道士都请进了门。那道士想是昏迷中给他看过病,此刻摇头道:六姑娘没有邪祟上身的痕迹。
贫道从没见过如此蹊跷怪异的病。本是风寒引起,风寒治好了,按理也该好了。
但六姑娘的生机好似被不知名的东西一天天抽走,就像老天爷预订好了,要在某时某刻取走她性命。
老天爷一定要收走阿窈的命吗?
几位姐姐捂帕抽泣,那哭声叫衣轻飏听了都觉得有些心酸。
他想起以前病中那是很久远的事了,前后两辈子加起来得有两百年。
幼年的他缠绵病榻,长年累月的昏睡中偶尔醒来,隔着重重纱帐,总能听见外面贵妃娘似有若无的泣声。
她生下他,这辈子都没落着什么好。或者说,他每一世的娘生下他,也都没落着什么好。
贵妃娘和皇帝爹,想是已转世投胎了吧?愿他们做一对寻常夫妻,再不会生下他。
长姐如母,这几位姐姐待这一世的他,该是如贵妃娘待他这般。那些泣声与更外面大婚吹吹打打的热闹声揉作一团,听了让他胸口泛起更深酸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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