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一片惊慌,收牌的收牌,撤桌的撤桌。
叶聆风再敲敲门框:大师兄又下楼了。
众人:
叶九七你玩我们呢?!
唯有步九八感动落泪,贴过去挨着叶聆风:我就知道,只有九七你待我最好!
叶聆风嫌弃地抵远他脸:快滚啊,恶心不恶心?
衣轻飏提溜起二人衣领,毫不客气地丢到门外。
你俩快滚!再带你俩傻缺打马吊,我就是傻缺。
这时,身后一道冷冷的声音微微上扬。
马吊?
三人一时僵住脖子,犹如木偶般挪动身体向后看。
云倏静静立在楼梯口,孤雨里出鞘的一把冷剑似的,随他们看过来略略扬起一边眉。
嗯?阿一,说实话。
步九八和叶九七这回讲「义气」了,同时默契向后一退步九八这倒霉玩意儿还小推他一把。
衣轻飏低头,乖乖认怂:大师兄,我错了,下次
下次还敢?
不不不!衣轻飏脑袋摇成拨浪鼓,又没精打采跟兔子一样耷拉下去,下次再也不敢了
把里面的人叫出来。
屋里惴惴不安的一伙人出来,臊眉耷眼站了一排。
然后心惊胆战,听他们大师兄淡声宣判,罚站静心。三个时辰。
大师兄对「三」这个数字情有独钟。
衣轻飏暗暗腹诽。
于是下面三个时辰里,经过二楼的船客们齐齐投来诧异的视线。走廊里咋站了一排道士?这是在摆什么法阵不成?
护身符纸,仙人开光,瞧一瞧看一看啰
衣轻飏蹲在整艘船人流量最大的楼梯口,铺开张灰布,零零散散摆了各式奇形怪状的符纸。
但他那些符纸,还没他那张脸引人侧目。
果然没了马吊,人就憋疯了。路过的步九八冷眼丢下一句评语。
九九,清都山上下我谁也不服,最服你。路过的三师兄随逐向他竖起大拇指。
路过的大师兄不经意般投来一眼。
本来经受过一番嘲讽的衣轻飏,该如滚刀肉般心静如水,此刻受大师兄目光检阅,却仍不受控制屏住呼吸。
大师兄看了他一会儿,最后扔下一句:记得别误了晚饭。
良久,衣轻飏吁出一口气。
便照旧招呼:护身符纸,仙人开光,瞧一瞧看一看啰
过几个时辰,除了几个小丫头红着脸跑来买了几张符走,居然还真有正经生意找上门来。
这是一个西域商人打扮的大胡子,暖裘胡服长皮靴,头戴一顶胡商标志性的高毡帽。
这位小道长你这符,真管用吗?
他这一口汉话倒说得流利。
衣轻飏抬起眼皮,使出了江湖骗子都会的那套话术:不灵不要钱。若实在不灵,你大可来找我。
只要你找得着我。
那西域商人面露纠结,左右看了一圈,也在他面前蹲下,压低声音道:这位小道长,实不相瞒,我和我的同伴们从几天前便注意到二楼住了一些道士,跟小道长您是同门出身吧?
衣轻飏眉间微拢,细细打量这大胡子面堂。
印堂微黑,似将有煞气缠身。
倒也不是什么大问题,只要这人此行改道,不去他要去的地方,煞气便找不上门。
大胡子咽了唾沫:其实,我们是怕再多的符纸也压不住那地方的邪祟若是能请道长你们中的几位,护送我们一趟,我们更当感激不尽当然,价钱自然是随道长您出。
哦。衣轻飏点头,那不巧,没空。
大胡子有些急了:道长,人命关天啊!您总不能见死不救吧!
衣轻飏伸出食指摇了摇:这位居士此言差矣,贫道送你一句辟邪之道,绝对灵验不去,就不会招惹。
大胡子道:河西一带是我们回西域的必经之路,如何能改道呢?
河西?这个词抓走了衣轻飏的注意。
他本是蹲着的姿势,此刻改蹲为坐,兴致盎然的模样:你们在河西遇见什么事了,详细说说?
大胡子:道长,这事说出来可瘆人了!
衣轻飏:嗯,不瘆人,贫道还不乐意听呢。
大胡子也实在没办法,虽然这年轻道士脸上写满一百个不靠谱,他仍压低声音一五一十道来。
河西一带顾名思义,便是黄河以西,两山夹峙之地。因形似廊道,也称作河西走廊。这里自古便是中原及西域商贸往来的咽喉之道,也为历代中原王朝军事重镇之所在。
千年来除去匪患、沙暴,往来于这条要道上的商队都可以说是相安无事。
但就在去年秋末,一队满载丝绸瓷器的西域商队深入河西走廊,出嘉峪关时尚有通关凭证,可接应的人在下一站敦煌左等右等,却迟迟未见到本该半月就抵达的商队。
大胡子脸上浮现骇然之色:那商队一行二十几人!全消失在茫茫黄沙之中了!
衣轻飏蹙眉:匪患?还是沙暴?
大胡子道:我们本来也是这么以为的,后来河西都尉府的人在沙漠里寻到了那一队人的尸首,发现他们身上全是箭伤,却瞧不见周围哪里有箭。更骇人的是,尸首还全被断了头!
有箭伤却不见箭?衣轻飏盘腿支着下颌,总不能是匪盗抢了东西杀了人,还把箭也带走了吧?
大胡子脸上浮现更深的一层恐惧:可事情就离奇在这儿,那伙商队护送的丝绸瓷器、金银珠宝,全未受损!
衣轻飏:接着呢?
大胡子深深一叹:后来便愈发离奇了。自第一支商队遇害后,凡是来往于河西走廊的商队,只要方向是自中原至西域,皆没能走出嘉峪关到敦煌这一段百里黄沙。
衣轻飏诧异地瞅着大胡子:兄弟你行啊,都这形势了,还敢出门做生意?
大胡子无奈苦笑:没办法,我就是靠这做生意的,一家老小等着吃饭呢。反正按你们中原话来说伸头一刀子,缩头也是一刀子。
那河西都尉府的人就没再管过?
管了管了也不中用啊。之前他们派人护送过商队,结果他们自己人也折进去了。不过有一点倒是离奇
衣轻飏:讲讲。
大胡子:有一支商队的领头人出门恰巧带了他小女儿一起我猜他是想带小女儿出来见见世面吧,心里觉得河西闹的事指定是匪患,有都尉府的人护送便出不了什么大事。可没成想,一队人全折在里面,唯有那小女儿,竟是唯一一个幸存者。
衣轻飏眨了眨眼:什么?
大胡子道:大家伙也奇怪呢。之前也有商队带过女人,可她们也无一不是遭了难。
衣轻飏托腮:这小女孩有何特殊之处?
大胡子细想了一遍:十四五岁年纪吧,模样也没什么特殊的若真要说什么不同,这小女孩父亲来自西域,母亲倒是中原人,还给女儿取了中原的小名呢叫什么,阿寒来着,说是寒露这天出生的。
衣轻飏眼皮蓦地一颤:你说她小名叫什么?
阿寒呀。大胡子疑惑他的神情为何陡然一变,道长,这名字有哪儿不对吗?
衣轻飏闭了闭眼。
良久,他才掀起眼皮:你说你们想找个道士护送?
大胡子愣了愣:是呀,道长,我这不一直在跟您合计这事儿吗?
衣轻飏真诚地望向对方:您瞧瞧贫道成吗?物美价廉,童叟无欺,包您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