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轻飏偏头不解:不是,谁跟你说我要参加天阶大会了?
纳兰泱向前大步走,不再回头:我们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作者有话说:
衣轻飏:(痛呼)纳兰道友,我非君子,乃小人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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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绕指柔|十二
短暂的寿辰大典结束后,无论外界如何掀起惊涛骇浪,玄天观的门如何被各门派踏破,清都山上的生活照旧平常地进行。
即使在这种平常之下,潜藏着谁也道不明的暗潮汹涌,可由于大师兄这根主心骨的存在,清都山上下弟子仍有条不紊地修习着日常的功课。
玄天观在短短半年内召开了三次道门大会,云倏皆领弟子去了现场。
玄天观首先要做的,是拿出他们所说的有关预言的记载,回应天下人的质疑,证明异数的存在。在说服了大部分人后,有关异数的大规模搜查这才在各方门派的管辖范围内正式展开。
清都山所在的东南部,亦在半年内展开了几次颇具规模的搜寻。
云台内。
云倏看着门下弟子交来的报告,轻轻揉捏眉心,将这一沓厚厚的信件扔回了书案上。
衣轻飏坐在不远处小角落的蒲团上,正打坐静心,听见这动静,不由悄悄睁起一只眼睛,打量大师兄的神情。
下一瞬云倏便敏锐地捕捉到他的开小差,侧眸看了过来。或许是下意识也或许是天生的,从他不皂色的眸子里流出的目光极为淡薄,浅淡得让人来不及感受他的所思所想,那点情绪便已在他幽远的目光中远去了。
但同样,也因为这份幽远,使他的目光又染上自相矛盾的深邃。那双眼睛好像什么也没说,又好像将什么都说尽了。
衣轻飏见被抓住,便索性两眼睁齐全,弯腰拿手撑着下颌,说了句没头没脑的话:大师兄,您可真是天底下最适合入道的人。
那双眼睛给衣轻飏的感受,正如所谓的道,玄之又玄,众妙之门。他曾最厌恶故弄玄虚,可如今他发现,这份玄虚在大师兄身上是美的,是危险却又值得一探的玄虚。
云倏并未接他那句话,走过来在他对面的蒲团盘腿坐下,默了默,道:我与你说过,坐忘求的是什么?
衣轻飏将背挺直,正色答道:坐者,止动也。忘者,息念也。坐忘,即为忘却一切杂念欲求,寻求与大道合二为一。
云倏微微颔首:既如此,坐忘之法有哪七条?
衣轻飏将扔在身旁的一本书册拿起,将它卷作一团,握在手心里掂了掂:这本《坐忘论》上说,坐忘之法七条敬信、断缘、收心、简事、真观、泰定,最后得道。
云倏赞许地点头,淡声道:抄了三十遍,这回倒记得牢固。
那是当然。衣轻飏笑笑,又举手,可我有疑。大师兄,若是忘却一切欲求、杂念,凡人便可以得道,那直接一碗孟婆汤不是来得更快?又何需修行呢?
云倏思索片刻,将桌案上茶杯打开,用食指沾了一滴水出来,缓缓问对面的少年:阿一,你在我手上看到了什么?
一滴水。衣轻飏眨眨眼道。
那么这滴水从何处来?云倏问。
衣轻飏歪头想了想:云台的茶都是用的无尘无垢的雨水,若是雨水,便是从天上来的。
云倏缓缓道:在落地前,这滴水漂浮天上,只是无色无形的气,等它落地,才有了具体的形,才有了我们眼前这滴水。故修道亦是如此,招真必以炼形为先。
他顿了顿,垂下的眼睑淡薄,凝望这滴水:阿一,这滴水又是否真的无尘无垢?
衣轻飏弯腰凑近,纤长的眼睫几乎都要碰到那滴水上:唔肉眼看不清楚,但里面一定是有尘垢的。
云倏淡声道:修形的下一步,便是形清而合于气。便如同坐忘一般,炼气是排除世人身上沾染的凡尘。
正如这水,凡是化形之物,只要生于世间,便不可避免沾染尘垢。若要求得肉/身自在、来去洁净,便应该有战胜灵魂污垢的自觉。
含道以炼气,气清则合于神。衣轻飏托着下颌道,炼形,炼气,最后一步便是炼神了吧?
云倏反问他:那么这滴水如何炼神,阿一?
衣轻飏弯起眉眼,轻巧地笑了笑:等。等到天道施舍于它天机,它便能盗得天时,还形于气,重新回归天地。大师兄,这便是返本归原,所谓的大道至境?
他眉梢又微微挑起:那么,这样不就是轮回了一圈吗?修道的意义又在哪呢,只是求得一个心安理得、自在清净?
那一刻他的眼神已然不再是纯粹的少年,而隐隐有了上辈子最后时老态龙钟、戾气萦绕的影子。
但云倏却像没注意到他这种气质上的陡然一变一样,只用自己幽玄的眸子注视进他眼里,也注视进他眼里自己的影子,说出了身为道门楷模的他绝对不该说出的话
阿一。面对他的质疑,他一字一顿,有时候,你会明白,在修行中,欲望其实比坐忘更重要。
他将那滴指尖上的水轻轻点在衣轻飏眉心,落在那点红痣上。
有欲望,便像这滴有尘垢的水一般,拥有了世间无穷的复杂。而明白它内部的复杂后,再看这滴仍能保持洁净剔透的水,你才会懂得它的伟大。
衣轻飏眼眸一转不转,紧紧盯着眼前人的眼睛。
他敏锐地感觉到,这一刻对大师兄来说也极为重要。
而云倏压低声音,果然说道:但等这滴水化去,我希望你忘记方才那句话。世间修道之法千千万,忘情道容易,入世道最难。
阿一,欲望是件很痛苦的东西,记住忘记它。
然后将一切,交给我。
云倏对自己说。
八月,秋夜微寒。
清都山弟子今夜少有地振奋起来。
九九!回宿舍前,步九八跟衣轻飏勾肩搭背,拍拍手里的小册子说,今晚守庚申,大师兄有给你定小目标吗?
小目标?衣轻飏挑挑眉,颇有兴趣地问,大师兄给你定了什么目标,九八?
步九八挥舞着册子嚷嚷:是我在问你!别想套我的话,九九!我早就不是以前那个小屁孩了!
叶聆风从一旁路过,抱着同样的小册子凉凉地说:大师兄说了,让他今夜别睡着就行。
衣轻飏点头,同情地拍拍九八的肩,这个目标很适合你,九八。
步九八脸色憋得通红,觉得他俩简直讨厌极了,气不过又按捺不住好奇心,便趁九九不注意,一把夺过他手里的册子,哗啦啦翻完,也没细看内容,惊奇道:你怎么全写的过格,功格一个也没写。
衣轻飏从他手里把册子提回来,冷冷吐出几个字:爷爷我诚实。
叶聆风很不赞同九八这一行为:大师兄说了,我们不准互相看自己的功过格,这东西是写给自己看的。九八,你以后再这样抢别人的功过格,我就告大师兄去了。
步九八怪声怪气地学他说话:我就告大师兄去了知道啦知道啦,我耳朵都听起茧子了!九七,你还是小孩子吗?
叶聆风咬牙:谁是小孩子?我早就不是小孩儿了,我可比你俩都大呢!
知道了知道了。步九八很是敷衍,将手肘搭在衣轻飏肩上,笑得贱兮兮的,不过九九,你很有自知之明嘛,知道自己缺德,都只往过格上记。
叶聆风道:九九,你这样写不诚实,不可能没有功的,你上山五年多了,怎么也做了点好事的。
衣轻飏拱手请教,煞有介事:悉听尊见。
叶聆风卡了卡:呃嗯
他托腮深思:嗯呃哦!
步九八:你还真想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