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临晴立即说:这家餐厅的口碑非常好。
杨飞捷:不如这一顿我来请吧。章青宁去骚扰你,是因我而起。我应该向你正式道歉的。
姜临晴:没关系,我没有放在心上。
杨飞捷:我很抱歉,不只是你,她还去打扰了虞雪卉。章青宁性格刁蛮,不讲道理。
姜临晴哪里料到,话题突然一转,转到了他的前女友身上。她只盼下一道菜赶紧上。
服务员听到了她的心声,说:这是二位的,鞑靼牛肉鱼子酱。
姜临晴跟着说:班长先吃饭吧。下午要上班。吃完了你还要回去休息吧。
杨飞捷尝了一口牛肉:你近来工作忙不忙?
我的工作都差不多,有时候赶进度了,就要不停加班。姜临晴问,班长呢?
杨飞捷:还好。上司和同事,关系非常融洽。
一时之间想不到新的话题,她只好问:鞑靼牛肉是什么?
杨飞捷解释:这其实是一道法国菜。
谢天谢地,他没有再提起章青宁。
姜临晴突然转头望向走来的一行人。
池翮在前面,身后跟了几个公司的高层。
她不自觉坐得端正了。她猜得没错,他今天是要来这里吃饭。
他见到了她,也见到了坐在她对面的人。那一刻,他的目光带了凉意。
杨飞捷抬头,望见池翮,稍微紧了紧眉头。
池总?有一人喊着他。
池翮眼神一转,不再望向这边,跟着服务员去了包厢。
杨飞捷问:那是你的男朋友?
姜临晴点头:是啊。
杨飞捷自嘲一句:看上去不是普通的打工族。
姜临晴:他升职了。
杨飞捷没有追问,聊起一些高中的往事:那时候真是无忧无虑,没挨过社会的毒打。
姜临晴:在题海里喘不过气的时候,盼着快快长大。一出来社会,就再也回不去那样的学生时代了。
吃完了饭,姜临晴推脱自己要午休,她和杨飞捷道别:班长再见。
他看着她:再见。
两人一东一西,各自向前。
她没有回头。
杨飞捷在几步之外,停下来,转身,望了她很久,很久。
*
姜临晴不能说自己完全看透了池翮,但她抓到了蛛丝马迹。
池翮这个人吧,东西一旦被抢,就要不高兴的。当初,她穿了他的衣服。他当着她的面,就把衣服扔进垃圾桶。
她走了,一开始他肯定生气。但过了不久,他就能遇到更好的人。
中午之后,池翮没有来联络。
明明姜临晴自己握起了审判之锤,但她的心情七上八下,她猜测着池翮的反应。会不会今天晚上他就不回来了?就像之前那次,他说违约,他就走了。
这样的话也好。如果他真要和她对峙,她担心她会露馅。她实在不是一个演技入流的人,面皮薄,易脸红。
她踱步,她徘徊,她在这小小的公寓里来回地走。她练习台词,她说服自己。
突然的,她想到了母亲。
所有的医生都要问一句:有没有家族史?
老主任问起之前,姜临晴没有想起小姨。母亲曾说小姨的只是小问题,也就不常记得这事。
近亲家族史是疾病风险的评估因素。家族中已有两个病人,姜临晴知道,她的患病风险相当大。谁也说不准未来的事。有可能,她会像小姨这样,曾经的小问题在某一天爆发。
母亲的病历,姜临晴全部拍了照,留在手机里。她这时回顾母亲的病史,感觉又回到了当时。
母亲疼得受不了,说不想再治了。
是她不肯撒手。
姜临晴只要想到,未来有一天,池翮得跟着她,像她跟着母亲一样,走那段绝望的路,太残忍了。
她变得漠然。
池翮回来不算太晚。
她没有迎上前去。
他也没有一进门就讲工作的忙碌。
二人对望着。
池翮先笑了:金主,我给你买了一份礼物。
姜临晴有些讶异:还有礼物?她几乎要开玩笑说,不会又是游戏周边吧?幸好,她止住了。
首饰盒是长方的,至少不是戒指。池翮打开,里面是一条金手链。链子简单大气,别致的是手链下挂了一个黄金坠子。
坠子是两个字母的形状:ch。
池翮:总是用指甲印,我嫌麻烦。你又怕文身的痛。我就送你一条手链吧。
ch,就是刻上了他的印记。
姜临晴没有把手伸过去:我算了下,我们的三月之期已经过了。
他合上首饰盒:对,过了,那又怎样?
姜临晴:我们当时说好的,到期结束。
池翮上挑的眼尾似乎收敛起来了:早就过了,之前为什么不见你提?
我数日子数错了,今天才知道,这是第四个月。她要抬头望他,才有说服力。然而,她望了不到三秒,眨眨眼,别开了眼。
为什么?池翮问,你明明过得很舒服,为什么突然提起这事?
姜临晴:都说了我数错日子,而且我不是突然说起,从一开始,我们刚认识的时候,我就已经说了三个月。
如果你一开始就计较三个月,那多出来的这一个月,你不会无动于衷。他嗤了一声,算错日子?你不觉得这理由太敷衍了吗?
她暗自咬牙:好吧,我其实是想给我们各自一个台阶,露水情缘,珍重道别。你非逼着我给你一个解释。
池翮:不是我逼着你,是你没有给我一个真正的理由。
姜临晴:如果我说了,你就能按照约定结束吗?
你说,说说看,我听着。池翮的一字一字重音,像是从冰窖里滚过,满是刺骨的冷。
姜临晴:你今天中午见到我了吧?
池翮的眉目有戾色。
姜临晴:我给你介绍过,他是我高中时候的班长。
池翮:你不是在高中同学面前,宣称我是你的男人吗?
我跟你才认识多久。我实话跟你说吧,我从高中时候就对他一直一直。姜临晴不心虚了,因为她的话没有作假。她从高中开始就念着杨飞捷,一直一直。
她没有说的是后半句,一直到认识池翮之前。有些时候,真的假的掺着说,别人就分不清真假了。
池翮:今天中午,你跟他去米其林餐厅叙旧?
她垂下眼:我不知道会遇上你。
是吗?池翮的话含在嘴里,从齿缝里蹦出来的。
姜临晴:在我们约定的三个月,我遵守了约定,履行了义务。合同到期,我不用再付赔偿金吧。
池翮直到现在才发现,自己还没有松领带,难怪浑身箍得紧。他把领带扯了几下,扯成一个松垮的圈。他索性解下来。他把衬衫扣子也解了两个。
可能是公寓的空间小,空气紧紧憋着。他又去开了窗,打开阳台门。
没有风,万物静止。树叶定格在半昏半暗的夜里。
他回过头,望着那个女人。
她的面色有些白,却是勇敢地和他相对。
姜临晴:那次生日会,是我高中同学的,她叫虞雪卉。她清楚我对杨飞捷的心思,劝我大胆去争取。
池翮这时终于笑了,不是玩笑,有讽刺有嘲弄。他的两手插进裤袋里,也把首饰盒装进去。
玻璃门上映着他的影子。轮廓异常分明,像是被刀刻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