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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曾想,一出门就撞见了这一幕。

……何其相似。

阴之淮双拳紧握。

他想起了那个在冬雪日里,跪在容长老门前,倔强又不解的孩子。

他那时候也如此,一声声带着哭腔的询问,问对方自己哪里不配?哪里做得不好?哪里做错了,以至于对方一直不让他入门,让他一遍又一遍的受天下人耻笑?

后来问得累了,也就不问了。

他只是跪在门前,死死地握着师父赐予他的弟子牌,仍由他人打量的眼神和冰雪一起,将他覆盖。

也是从那日起,阴之淮的旧疾就一直好不起来了。

……

何其相似。

在看到桑父毫不犹豫地用上灵力绞碎桑宁宁受伤的皮肉后,阴之淮的脸色彻底冷了下来。

“她很信任你。”阴之淮一字一顿道,“你不去救她吗?”

救?

桑宁宁可不需要人救。

况且——

容诀摇了摇头,唇畔仍带着向上勾起的弧度:“还不是时候。”

又是这样!

目空一切又理所应当!

阴之淮怒极反笑,他的语速也越来越快,不知再说给谁听:“不是时候?那在你眼中什么时候才‘是时候’?难道非要等候我们皮开肉绽,腐化血肉,成了一具具被焚烧的枯骨么?!”

“够了——我说,够了!”

随着这一声怒喝,阴之淮再也忍不住,飞身上前。

容诀望向他离去的方向,依旧没有动。

太早了。

他嘴角噙着笑,望着不远处那泾渭分明的阵营。

容诀之所以将桑宁宁留下,只是为了让她“当断则断”。

而且他知道,他的“阿妹”可不是一个喜欢被人管着的人,她未必喜欢旁人插手此事,更何况先前她之所以不用剑,大抵也是怕——

容诀的笑容一窒,嘴角的弧度淡了下去。

微风吹过他的身旁,将所有的春光与暖意卷走,只露出了他如玉的脸庞,还有眼下那一颗如妖鬼般勾人的泪痣。

乌发雪肤,勾魂摄魄。

无需任何言语,倘若看见这一刻的容诀,再不会有人错认他怨鬼的身份。

而此时此刻,这个怨鬼枯骨,正看着不远处的小女孩。

鲜血淋漓的手背,完好洁白的掌心。

在掌心上,躺着一个被小心翼翼地护了很久,却依旧在方才断裂的小风铃。

容诀缓慢地眨了下眼。

这小风铃的形状极为罕见,被外人看到,只会以为是寻常野花,又或是匠人妙手偶得。

但是容诀认得。

这是玉容花。

这也是,他亲手制作,并送出去的小风铃。

……

在成为“容诀”之前,它还成为过许多东西。

在最初的一世,他遭人背叛,被最信任的父母舍弃,成为了容家千年基业的“献祭品”,还诬陷他“与怨鬼勾结”。于是他被囚在了容家后山的玉容镇魂阵中,困他此后生生世世混沌轮回,世世生生不得善终。

被拦腰砍伐锯开的柳树、被凌虐折翼的青鸟、被冤枉焚烧的小医倌、被剥皮斫骨的将军……

一世又一世的怨气累积,最终才有了这一世的机缘。

他成了怨鬼。

第一世杀了这么多年的怨鬼,这一世他终于成了天地间最大的怨鬼。

巧合的是,这一世他再次成为了“献祭品”。

或许是因为怨气太重,或许是因为生生世世的记忆太纷乱。

每隔一段时间,容诀就会忘记一些事情。

他现在所能忆起的,也只是怨气极深的几世之死罢了,剩下的哪怕是今生,也早已遗忘。

所以……

他大概真的早就见过桑宁宁,还送了她那个小风铃。

只是她那时年岁太小,而他又恰好丢失了这段记忆,所以两个人谁也没有记起。

容诀弯起眉眼,瞳孔深深。

他撩起衣摆,腾空飞身而去。

看来他不止喜欢现在拿着剑的桑宁宁,也很喜欢小时候拿不起剑的桑宁宁。

也不知道,那时候的桑宁宁是什么模样?

容诀思绪飘散。

大抵是和现在一样倔强又不服输吧。

伴随着陈家奴仆的阵阵惊呼,容诀轻而易举地拦下了桑父恼羞成怒下的出手,也拦下了桑宁宁的剑。

阴之淮又在容诀面前丢了脸,气急败坏地转过身,对着身侧的小姑娘道:“桑宁宁,我在帮你,你居然还对我拔剑?!”

桑宁宁抿了抿唇,厌倦地扫了他一眼,面无表情道:“可是我的风铃碎了。”

倘若只有她一人,她自是不介意和桑父鱼死网破。

可她刚才之所以不出剑,就是因为手中这个风铃承受不住这样的剑势。

桑宁宁的剑势是冷肃的、坚硬的、如同她整个人一样,半点不解风情,更不通风花雪月。

小小一个风铃,根本承受不住。

然而阴之淮一出现就动了手,桑宁宁一面抵御桑父,一面还要护着手中的东西,自然是分神不及。

——还是太弱了。

桑宁宁垂下眼,看着断裂的风铃。

倘若她再强一些,大概就不会这样了。

容诀静默了一会儿,看着那截沾染着血迹却依旧被人执拗紧握的风铃,嘴角的弧度终是平了下来。

他从桑宁宁的话语中,听到了难过。

也不知道为何,容诀不想让她这么难过。

他本来只将她看做一把剑,后来觉得她有趣,大概可以和那些被他驱使的小青鸟相比。

但此刻,容诀发现,还是有些不一样的。

他不会在乎被他驭使的飞禽走兽的想法,但却会思考,桑宁宁是否难过。

很微妙的感受。

就好像在这具空空荡荡的白骨躯壳中,真的有一瞬,还有心在跳动。

容诀走在桑宁宁身旁,轻声道:“还能修。”

桑宁宁倏地抬起头。

然而这一次,容诀却没有如往常一样看她,而是拉起了桑宁宁的手。

伤痕交错,皮肉翻卷,没有看到一块完好的皮肤。

与之相对的,是那个被她护在掌心的风铃。

干干净净,除了断裂和外围沾染了一点点血迹,几乎没有受到任何的损伤。

阴之淮早就在桑宁宁冷眼相对时就负气而去,此刻留在原地的,也只有桑家父子二人。

桑父半点不见之前的嚣张威严,早已收起手,忐忑的看着容诀。

该死!他怎么不知道这个倒霉东西居然和容长老之子关系如此之好?!

桑曜安也十分不安。

他最崇拜大师兄,这次可是难得的见面……是不是被搞砸了?

一向温雅示人的容诀,像是根本察觉不到二人的忐忑。

他恍若未觉,完全无视了两人忐忑的目光,掏出帕子仔仔细细地为她擦拭干净,又细心包好,这才慢悠悠地抬起头。

桑父满脸忐忑:“大、大公子……”他差点咬掉自己的舌头,既想讨好容诀,又不想在小辈面前丢了脸,“这毕竟是我的家事……”

容诀看也没看他,对着桑曜安,平静道:“告诉景夜扬,让他早点从家里滚回来给我妹妹道歉。”

桑曜安一惊。

不是,等一下,大师兄怎么会知道他的行踪等事,都是景公子告诉他的?!

“还有。”

容诀抬起头,表情平静地开口。

“这就是桑宁宁的风铃。”

迎着众人惊疑不定的模样,容诀从容的将先前因为要替桑宁宁包扎而被收起的风铃重新拿出,摊开桑宁宁的手掌,轻轻放在了她的掌中。

“——是我送给桑宁宁的风铃。”

第22章

容——大公子怎么会知道他们先前的争执?!

桑父惊得差点咬掉舌头。

而且他们何时关系如此好了?竟然已经在为桑宁宁睁眼说瞎话了!

在场没有人将容诀的话当真,包括桑宁宁。

她只当容诀是在帮她——这种感觉已经足够新鲜与奇妙。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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