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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后熟悉的男声,让纪桓的心跳落了一拍,随着松了一口气,他手上的动作停止了,整个人像泄了气般无力地瘫在地上。
这时闫知之也从隔壁屋睡眼蒙眬的走了出来:“纪哥哥,外面在吵什么呢?”她揉着眼角,走到纪桓身边,喃喃道:“老板怎么会睡在你们房门外,嗯,客栈里哥哥姐姐们是在举行庆典吗?好热闹啊……”
说着,闫知之一双清澈的大眼睛环顾着周围的火光,看起来懵懵懂懂的模样。
“庆典倒不见得,看他们的模样,应当是来找我们这些外乡人麻烦的。”陆云琛说。
为首的男人上前一步,火把凑近陆云琛带着铁面的脸:“把你脸上的面具摘下来。”
陆云琛弯起唇角,修长的手指覆上半边铁面:“我样子生的丑陋,怕会污了诸位的眼。”
“摘下来!”男人火把往前又递了半分,语气冷硬。
陆云琛轻叹了一口气,垂下眼帘,指尖勾住面具边缘迟了片刻,才摘下遮掩着脸颊的铁面,旁观的人们倒吸了一口凉气,更有甚者不适地蹙紧眉心,身体歪向一边。
看着眼前众人异样的目光,缓过神来的纪桓抬起头,惊愕中放大的瞳孔倒映出一张被烈火侵蚀过的面孔。
面对那些恐惧生恶的嘴脸,陆云琛紧抿着双唇,眼神中流露出些许难堪,侧过身背向人群,重新将铁面重新戴回了脸上,再开口时,声音干涩:“这样可以了吗?”
男人偏头看向跟在身后的几人,一番眼神交流后,又上下打量了陆云琛一番,才点了点头。
之后站在男人身后的几个跟班,上前为纪桓他们三人把脉。
为纪桓把脉的浩天门弟子蹙起眉心,凝视着纪桓道:“你心跳怎么那么快。”
纪桓张了张嘴,喉咙里像是被火蒸过一道,第一个字语调听起来怪声怪气,他抿起双唇,不由紧起眉心,满是汗液的掌心捂着喉头干咳了两声,才哑声开口道:“要是你刚打完人,心跳肯定跟我一样快。”
“那你为何要打他?”
纪桓横了一眼问话的仙门弟子后,视线冷冷地落在了客栈老板被他揍得青紫肿胀的脸上,呼出一声鼻息道:“他大半夜敲门把我弄醒不说,抓着我的领子就往门框上撞。”
说到这里,他拉了一把松垮的外袍,仰起头望着眼前的浩天门弟子:“仙长,我花钱是来住店的,外面火光通天,他言辞不善还疯疯癫癫的,我当时也是为了自保,迫于无奈才动的手。”
男人眯起眼睛道:“四更天那会你们在哪?”
“房里睡觉呗。”纪桓翻了个白眼,没好气地作答。
“师兄,那两人我们都查过了,没有异常。”
被唤作师兄的男人走到三人跟前,眼神从上到下将纪桓他们打量了个遍,他微扬起下巴,目光轻蔑,随后转身看向站在浩天门弟子后的店小二道:“镇子里山神娶亲可是大事,待城门一开,我会让几个仙寮驻守的弟子和你们一起把这几个外乡人送出城去。”
闻声,店小二从人群中挤了出来,对男人点头哈腰称是。
“走,去其他地方接着查。”
火光随着渐渐远去的脚步声消失,被纪桓揍倒在地的老板被店小二带了下去。
整个人完全松懈下来后我,纪桓脸上的神情显露出疲态,他大步上前,抓住陆云琛的手腕,正欲开口的话在瞥见楼梯口的人影时,哽在了喉中,薄唇紧抿成了一条线。
“闹了一夜,脑袋都被那些人吵疼了。”陆云琛手覆上纪桓肩膀,铁面遮掩下那双剪水似的眸子带着柔意,“知之回房再多睡一会,我俩进屋收拾行李吧。”
“好。”
纪桓应声后,跟在陆云琛身后进屋。
屋内,陆云琛走到床边坐下,收拾着床上的衣物,时不时低头发出两声轻咳,纪桓刚拿起的衣服随手一丢,便忙不迭地跑到陆云琛跟前轻唤了一声:“小仙尊……”
陆云琛食指竖在唇边嘘了一声,纪桓目光停在了那失去血色的唇瓣上,收拢的手指无意将陆云琛衣袍的一角攥入手中。
“纪桓。”那目光落下,纪桓歪头回避开陆云琛的视线,抿紧了双唇。见状他伸手抚上纪桓的侧脸,“为什么要这样,之前为我做的那些事,不是更冒险吗?”
“那不一样。”
纪桓把手中的布料攥得更紧。他之前做的那些事,无论结果如何,需要承担责任,付出代价的只有他一个人。
可今日火光将整个客栈点亮,门外是目眦欲裂的老板,门内是身受重伤的陆云琛,他第一次感觉一辆载满人的小轿车好像有大半个车身悬在崖边,只要一不小心就会粉身碎骨。
好在陆云琛成功地隐藏了自己,事情也朝着最好的结局发展。
但纪桓没办法不为自己的个人英雄情结去自责,他咬紧下唇,微阖的双眼空洞地盯着不远处的一角,口中一直喃喃道:“那不一样的,不一样,不一样的……”
陆云琛看着纪桓失神的表情,抚摸着纪桓面颊的指节微微弯曲,目光飘忽不定,在纪桓抬起头的刹那,他心虚地偏头望向一边,收回的手来回抚平衣袍上的褶皱。
“抱歉,是我差一点让你们陷入险境。”
一个赤诚的人,在为他伸手拉一把这个烂透的世道道歉。
陆云琛心往下一坠,他合上眼帘,紧抿住双唇时。想到自己故意在浩天门弟子面前露出破绽,使自己带伤归来,借此来博取纪桓的信任和内疚,心中竟多了那么一丝难言的愧疚。
——小伤而已。
——不是的,他们根本伤不到我。
——我没你想得那么弱小,其实哪怕整个浩天门我都没有放在眼里。
一直编织的谎言,让很多本可以脱口而出地解释变得荒谬。
许久,他深吸了一口气,抓住纪桓冰凉的指节:“这也是我选得道,难道你眼中我竟是一个贪生怕死之人?”他弯起唇角,好像还是那个光风霁月的玉衡仙宗长老。
纪桓愣住了,在陆云琛的话下,想起刚刚自己自责的恨不得挖个坑把自己埋了的蠢样,赶忙回握住陆云琛的手,头左右摇晃了几次:“小仙尊,我没有这个意思!”
“我看不见得。”
“真没有!”纪桓紧抓着陆云琛的手,脸上的表情比刚刚还要纠结,他不时舔着干裂的双唇,“我…我只是……”
“只是觉得是你在连累我?”
纪桓听着陆云琛为自己顺下去的话,头点得像捣蒜。
陆云琛又道:“认真说来,对这件事我有过迟疑,也想过后退,还好有你,才让我不负本心。”
这句话下,纪桓脸腾得一下就红了,心里燃起来一团暖暖的火焰,他单手按压住胸口,不由自主地润了润双唇,笑了起来,在陆云琛这番话下,竟生出了几分得意。
看着纪桓脸上的小表情,陆云琛眯笑着眼,指节敲了一下纪桓的额心,眼见纪桓捂着头顶望着他傻笑,他正襟危坐清了清嗓子道:“不过我还是有些生气。”
“……啊?”纪桓眨巴着眼。
“你内疚就是在怀疑我贪生怕死。”陆云琛说着倾身倚在纪桓耳边,柔声道:“与新娘互换时,你穿嫁衣好不好?”
坐在地上的纪桓,猛然直起身子,下意识脱口道:“男子汉大丈夫怎么能……”话还没说完,就对上了陆云琛满是期许的目光,他顿了顿,手指敲打了几下床边,眼神心虚地望向一边,“行,这样穿也更保险些。”
陆云琛坐直身子,牵扯到体内藏匿的浊气,捂着心口,发出几声咳嗽。
纪桓赶忙坐到陆云琛身边,为他轻抚着后背:“明天出城后,我们得尽快回到山里用药调息。”
“这样才像话。”陆云琛说完,便对向纪桓疑惑的神情,他弯起唇角,撩过纪桓鬓边的发丝,“比起刚刚蹲在那里自责失神,现在才有点云雾窟副门主的模样。”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