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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爷救命之恩,南遇此生无以为报。”南遇一边说,一边双手伏地,重重地磕下一个响头。
来回三次,叩到鲜血淋漓。
洛半深看进他血糊糊的眼睛,袖口下指节攥得发白,“我说了,是生是死只需你一句话,七年,我何曾亏待过你半分,你为何一定要与我作对?”
南遇沉默不语,他脸上的血像雨水一样,顺着脸颊淌到脖颈上。
下一刻,南遇忽然握住陆存予的手,陆存予猝不及防,短刀刷地出鞘,抹过南遇的脖颈。一道猩红的血迹喷涌而出,溅到陆存予的脸上,传来一阵温热。
“小南!”阿弥尔尖叫一声,猛地冲过来,跪倒在南遇身旁,抱着他的肩膀,低头恸哭起来。
洛半深浑身一振,瞪大了眼睛。他的身体似乎想也奔过去,却只是站着,牙齿不自觉地咬紧。
陆存予凝滞在原地,半晌,才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黏糊糊的,滴进眼睛里,竟也感觉不到疼。
他僵硬地低下头,茫然看向地上失去生气的人。
陆存予的短刀淬过毒,染血之后会变得殷红。那把刀掉在地上,就在离南遇三寸的地方。从刀柄到刀锋,通体血红,艳丽到诡谲的程度。
陆存予咽了咽口水,缓缓俯下身,想去触碰南遇的手。
洛半深叹了口气,转过身,对侍卫道,“收尸吧,送回南家在乌林河的墓园,厚葬。”
“你什么意思?”陆存予在背后冷声道。
洛半深回过头,等着他的下文。
“他死了!”陆存予面色狰狞地冲向洛半深,被两边的侍卫死死拦住。陆存予一边挣扎,一边喘着粗气,扯着嗓子吼道,“你不是问卧底是谁吗?是我!是我!你杀了我!杀了我!”
“小予!不要啊!”阿弥尔抓住陆存予的手臂,饮泣道,“你别这样!”
“陆存予,你是不是疯了?”洛半深定定地看着他,眼里闪过阴鸷的光。
“都是我干的!你杀了我!”陆存予扔在嘶吼。
洛半深冷哼一声,一甩袖子,转身向门口走去。
侍卫们见洛半深已经离开,这才松开陆存予。抬着南遇的尸体跟了上去。
监牢里只剩下陆存予和阿弥尔,还有一股挥之不去的血腥气。
阿弥尔失神般重新跪坐在地上,眼里无声流着泪水。她纤长的指甲磕到墙壁,折断了好几片,指尖在淌着血。
这几天发生的事,像酷刑一样,把她折磨得形销骨立。
陆存予俯身捡起那边短刀,插回刀鞘。抱在怀里,失魂落魄地往外走。
外面的月亮也变得殷红,水淋淋的,像从血河里捞出来的一样。看得陆存予心里惊颤,想躲,可是月光冷若霜,无处不在。陆存予一个人,沉默地与天地对峙。
其实他一早就该明白始作俑者是谁,他自以为是地想怨洛半深冷酷,想怨闵裂说谎,可是到头来,他还是要承认,自己最值得怨憎。
他一直以来自诩心思缜密,从未有过失手,残忍也好,恶毒也罢,他向来心甘情愿。可是他用自己和别人的性命去执着坚持的东西,真的不会出错吗?
他知道自己欺骗了很多人,可是那些人里,没有一个像南遇,也不会再有谁能像南遇。
陆存予并不是第一次反感自己的卑劣,无耻。却是第一次,眼睛不受控制地发酸,怀疑自己真的错信了什么。
陆存予看了看自己的手,上面糊着一层血,南遇的。
满是血污的手,还有资格触碰什么?
南遇不是为别人死的,是为他死的。南遇想保护所有人,可是这怎么可能?
好比陆存予,假话说多了,真话反而再也没人信。
陆存予自嘲似的扯了扯嘴角,走着走着,忽然觉得好冷,透骨的冷,不禁伸手抱住了双臂。
天旋地转间,只听见背后传来一声呼喊,但是喊的是什么,却听不清了。
他好希望一切只是一场漫长的噩梦,天光乍泄之时能够醒来,好歹还不至于那么惨烈。
即便是,他自己死了也好啊。
【作者有话说】:南遇下线,非常难过的一章。也是一直期待写的一章。预告一下,顾诀傅珩终于要见面了。
第51章 脱胎换骨
“他怎么样了?”
“高烧不退,”阿弥尔的眼睛红红的,“两天了,一直醒不过来,喂进去的粥也全吐出来了。”
洛半深轻轻叹了口气,“带我去看看他吧。”
阿弥尔点点头,带着洛半深走了进去。
堂内烛火幽微,掀开帘子,床上却空荡荡的,被子被掀在一边,不见人。
阿弥尔瞪大眼睛,惊呼道,“跑哪儿去了?”说着便要出去找。
“阿弥尔,”洛半深抬手拦住她,“算了吧,我明日再来。”
阿弥尔犹豫道,“这……”
洛半深拍拍她的肩膀,转身走了出去。
听到门阖上的声音,陆存予才嘭地一声从房梁上跳下来。
“啊呀!”阿弥尔被他吓了一跳,连忙伸手扶住陆存予有些虚晃的身子,责怪道,“你看看你,站都站不稳,蹿上跳下的干什么?”
陆存予吸了吸鼻子,声音还有些沙哑,“我不想见他。”
“擦擦。”阿弥尔把手帕递给他。
陆存予乖乖地接过手帕擤鼻涕。
阿弥尔看着他,忽然笑了一下,“多大的人了,跟个小孩子似的,还赌气,还躲着不见人。”
陆存予扭过头去,浑身写着不高兴。可能是因为年纪还轻的关系,脸颊上还有些肉,看起来委屈巴巴的。
阿弥尔顺了顺他的头发,“好了,别闹了,两天没吃饭了,饿坏了吧?”
陆存予抿了抿嘴,“有点。”
阿弥尔把他拉了坐到桌边,倒了杯茶,“先坐下喝点水,阿姐去给你把粥热一热。”
“阿姐。”陆存予拉住她的袖子。
“怎么了?”
“……对不起。”
“为什么要说对不起?”阿弥尔奇怪地看着他,“你没有什么对不起我的。”
陆存予低着头,一个劲儿地道歉。阿弥尔看见两道水光,顺着陆存予的脸颊淌下来。
认识这么久,从来没见过他这样。
阿弥尔愣了一下,轻轻拍着陆存予的脊背,削瘦到像只有一具骨架。
“小予,你听阿姐说,这一切都和你没关系,阿姐谁也不怪。两国对峙,就是这样的。”阿弥尔的笑容里藏着苦涩,“以后,这样的事,还会更多。”
陆存予点着头,放开阿弥尔,抬手胡乱抹了两下脸。“阿姐,我饿了。”
“好好好,马上就来。”
阿弥尔笑了笑,转身离去,屋里只剩下陆存予一个人。
刚才看着阿弥尔手腕上的血管,心底忽然升起一股想咬下去的冲动。
陆存予沉重地喘着粗气,手紧紧按住左侧肋骨,仿佛有什么要从里面挣脱出来一样。
没过多久,阿弥尔端着一碗粥走进来,隔着老远就闻见糯米的香气。
“哇,好香。”陆存予伸着头看。
阿弥尔把粥放到桌上,“尝尝,我亲手煮的。”
“这么厉害啊?”陆存予舀了一勺,刚送进嘴就叫了一声,“好烫好烫!”
阿弥尔被他逗得哭笑不得,憔悴的脸色似乎都有了一抹光彩,“你吹一吹啊,傻。”
陆存予看着她脸上难得的轻松,拿着勺子的手在碗里转了转,,“阿姐,谢谢你。”
阿弥尔点了点他的额头,笑道,“好啦好啦,别婆婆妈妈的,赶紧喝完吃药,厨房已经煎了好一会儿了。”
“啊?”
“啊什么啊,你忘了自己还生着病吗?”
陆存予抿了抿嘴,“可不可以……”
“不可以。”阿弥尔斩钉截铁道。
陆存予:“……”
陆存予醒来没几天,病就已经好得差不多,但人依然在迅速消瘦着。他不肯去上朝,也不肯见洛半深。脾气也变得格外阴晴不定,除了阿弥尔,谁也不敢上前和他说话。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