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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纯简尝试着寻找话题,发现他竟然是个干大事的,说来说去都不会离开朝廷,根本没有家长里短的东西拿出来娱乐一番。
绿筠从前是有这一类新鲜出炉的八卦,比如说穷乡僻壤出身的恶婆婆如何欺负一个做了小官的媳妇,再比如说外表看着老实巴交的郎君,半夜将娘子绑在床上折磨,那哀嚎声传遍左邻右坊。可惜,她最近陪着管公明,接触的都是案件,不适合在吃饭的时候大倒胃口。
至于篮羽,那就算了,干饭人一个,不懂乐趣。
于是,晚膳过后,李纯简主动提及了铜板。
哎,下次吃饭还是按照贺清笳的想法,谈论正事就正事吧,至少气氛是活跃的,一人接一句,时间过得飞快,吃得也更加香喷喷。
“掂量一下。”贺清笳淡淡地道。
李纯简听后,拿起一枚铜板,摸了摸手感,听了听声响,看了看纹路,最后抛起来数次,感触到重量,才皱起眉头。
绿筠也照葫芦画瓢,撇了撇嘴,摇了摇头,毫无发现。
“是恶钱,比真钱轻了一丁点。”李纯简沉声道。
这种差别,寻常人感觉不到,他也是掌管了一段时间户部,才了解皮毛。当然,他暗暗惊讶,贺清笳的无所不知无所不能。
“今日有年轻寡妇,为在渭河做纤夫的亡夫,订制一把团扇,付下这五十枚铜板的订金。订金来自赔偿金,是运货的商贾所出。”贺清笳饮了一口刚刚煮好的桃夭茶,语气淡然。
贺清笳叙述事情向来干巴巴,省去细枝末节。
绿筠早已习惯,脑补出年轻寡妇向贺清笳哭诉的画面。
李纯简则是无所谓故事的详略,脱口而出:“清笳,那怎么办?”
贺清笳听后,有些哭笑不得,合着她抛出问题还要解决问题。
“娘子,我也想知道,怎么办。”绿筠托着下巴,笑语盈盈。
“不怎么办。”贺清笳清清冷冷地道。
“那就不怎么办。”李纯简笑呵呵,立即领悟了贺清笳的想法。
原来,贺清笳同情那位年轻寡妇,等着葬礼结束了,方将这五十枚铜板,上报给少府监处置,无论结果如何,她都不想过问。
少府监,掌管百工技巧事务,下设铸钱监,纳入管辖范围。
于是,贺清笳如期打造出来一把黑绸绣鸿雁竹柄团扇。用色沉稳,格调淡雅,年轻寡妇非常满意,抱着婴儿,对贺清笳千恩万谢,然后补足了银钱,告辞离开。
贺清笳认真掂量了一下银宝,再三确认是真实可靠的。
“只有铜板是假的,那就出在铜矿上,有意思。”贺清笳喃喃道。
大夏沿袭了大燕的铸钱律例,铜矿归国有,由太府寺统一管理,然后按照所需,分拨到各个部门,最后流通进入市场。
亲王或者公主如果私藏铜矿,一经发现,直接下狱,经过大理寺审判确定属实,立刻满门抄斩,不接受任何求情。同等情况,世家子弟灭两族,寻常百姓灭三族。
对比之下,私藏金矿、银矿,处罚力度较轻。
黄昏时分,仍然是吃晚饭,葱花羊肉、水晶蹄花、白烧笋鸡、酥油鲍螺、十香瓜茄、豆芽拌海蜇。
“清笳,今天收的银宝是真是假?”李纯简迫不及待地问道。
“真的。”贺清笳细嚼慢咽葱花牛肉,表情冷淡。
“那娘子打算什么时候将五十枚铜板上交少府监?”绿筠也是兴致勃勃地问道。
“七天以后,还得拜托阿筠。”贺清笳轻声道。
普通人的葬礼,七天完成,面面俱到,比较省钱。贺清笳要等着年轻寡妇办完亡夫的葬礼,才处置这五十枚铜板。当然,关于后续事宜,她没有兴趣知晓,大概也会知道,因为绿筠会好奇,大理寺会接手,李纯简必须见缝插针。
“清笳……”李纯简只是想说话,活跃一下气氛,发现无话可说了。
他确实可以跑腿,不必绿筠这么辛苦,但是他不应当卷入其中,大理寺还要审案。哎,他此刻产生深深的挫败感,他和清笳就不能吃一顿温暖活泼的晚饭么。
然而,等到第八天,李纯简仍然没有突破。
而绿筠去一趟少府监,直接回了啸月堂。
出乎意料,李纯简收到消息,少府监少监亲自带队,当日就邀请了年轻寡妇还有婴儿,去一趟少府监吃茶点。
第206章 问话
年轻寡妇被少府监放出来后,据说养着婴儿,一直安然无恙,而贺清笳又连续接了几单死者是纤夫的生意。
“阿筠,帮我查查,那日渭河的风浪。”贺清笳淡淡地道。
绿筠听后,惊讶不已,却是二话不说地照办。
她家娘子很少多管闲事,往往是闲事主动送上门。
绿筠走后,李纯简拎着楼外楼的大掌柜塞的桂花糖蒸栗粉糕,欢欢喜喜地踏入怨歌行的门槛。
贺清笳这个时候正在剖丝,所开八片黎竹,逐个剖成细丝五十根,很考验刀工的熟练、细致、耐心。
因此,李纯简净手之后,将桂花糖蒸栗粉糕一点点掰开揉碎,投喂给贺清笳,而贺清笳头也不抬地细嚼慢咽。
“清笳,我怕你要被问话,就特意过来守着。”李纯简笑嘻嘻。
这五十枚铜板,以假乱真,少府监上下许多人都辨认不出,贺清笳却能够掂量出来,还拜托绿筠上报,怎么不会引起少府监的怀疑。
如果不是李纯简时常跑怨歌行,少府监早就带走贺清笳问话。
“所以,必须出门了。”贺清笳揉着额头,轻叹道。
果然,新城公主李纯筝,掌管少府监,亲自登门。
“贺娘子,本宫听说,你不爱出门,就破例一次,在此问话,你不必紧张。”李纯筝在高贵妃的搀扶下,犹如弱柳扶风,柔柔一笑。
“四姐,要保重身子骨。”李纯简轻声道,桃花眼底一片清澈。
“公主殿下,尽管询问。”贺清笳语气淡然。
“贺娘子,筝儿还没有痊愈,不适宜多说话,本宫替她问话,希望你不要介意。”高贵妃笑道,虽然刻意表现出与贺清笳拉近距离的态度,但是那高高在上的眼神出卖了她。
贺清笳见状,终于知晓李纯筝的愚蠢从何而来。
“但说无妨。”李纯简笑呵呵,连忙接过话头。
“少府监审问过年轻寡妇,那五十枚铜板,来自运货的商贾。如果贺娘子当时及早上报这个情况,运货的商贾就不会消失得无影无踪。”高贵妃故作优雅一笑,语调却是显得咄咄逼人的。
“没想那么多。”贺清笳摇头失笑。
她大概猜测得出,李纯筝亲自过来问话的意思。
“贺娘子,确定是没想那么多吗?”高贵妃追问道。
“四姐,清笳一个经营怨歌行的东家,哪里会苦思冥想。这五十枚铜板,清笳当日收下就觉得不大对劲,告知了本王,本王确认是恶钱,才有后边上报少府监一事。否则,任由恶钱流通,普通人根本看不出来。”李纯简恼道。
“五弟,稍安勿躁。”李纯筝柔声道。
贺清笳此刻看明白了,李纯筝这是算准了李纯简搅合其中,也唯恐李纯简不跳进去,才拖着病体,拉上高贵妃,就匆匆赶来。
“贺娘子,那为什么不第二天就上报,偏偏要等到第八天……”高贵妃说到最后,故意停顿一下,自认为笑得意味深长。
“第八天,年轻寡妇的亡夫的葬礼结束。”李纯简着急答道。
贺清笳听后,强忍住笑意,李家皇室皆擅长演戏。
“贺娘子倒是挺善解人意的,不像是表面上看起来那般冷情冷性。”高贵妃冷笑道。
“阿娘,贺娘子毕竟是五弟妹。”李纯筝恼道。
“公主殿下,是杨院长告诉您,我冷情冷性吧。”贺清笳低声道,眸光如秋水般明净。
其实,若不是李纯筝如此自作聪明,贺清笳还想提醒一下李纯筝,远离这个足以毁灭她的杨行策。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