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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归恍然大悟:“啊,原来是两情相悦的两个人才能做的事。”
小甜甜一挑眉,“那倒不是。你瞧瞧,来青楼的有几个两情相悦的?”
她促狭地冲齐归摆摆手,轻声道:“不用非得两情相悦,这可是天地间第一大乐事,只要有冲动,男的女的,男的男的,女的女的,都可以的。”
齐归大受震撼。
小甜甜本想接着说:“所以小郎君想试试吗?我来教你~”
可她见齐归浑身僵硬,连皂纱都不动了,一下心头泛起了一丝丝不忍——也不知道是不是良心作祟,她觉得跟这个单纯孩子讲这种话不怎么合适。
于是小甜甜一言难尽地瞅着齐归消化着刚刚的话。
过了好一会儿,齐归才回过魂来,他实在理解无能,决定“通人事”这个话题可以先放一放。
于是他捡起了下一个话题。
“请问,‘断袖’是什么意思啊?”
小甜甜的表情有点扭曲。
她看了齐归许久,五官都皱在一起,又难以置信又艰难地说:“……你家里管得当真是很严。”
——何止是严啊!这是要让他成圣啊!
——他家人还不来抓他吗!都来青楼了啊!!
齐归有点紧张地看着她,两只手攥了起来。
小甜甜深吸一口气,睁大眼睛瞪着他。
“先说好啊小郎君,你既然问了,我就只管告诉你,但之后你回了家万一家里人不乐意,生气了,可千万别来找我们的麻烦。”
齐归咬了咬下唇,诚恳点头。
小甜甜把胸中的郁气叹了出来。
“所谓断袖,就是两个男子两情相悦。倒也不是多隐晦的事,只是大多数人不接受罢了。”
齐归不知为何心跳变快了。
“两个男子……也能两情相悦吗?”
小甜甜哼了一声,“怎么不能?两情相悦不就是互相爱慕,想要一辈子在一起么?这与男女之情又有什么不同?”
这时,门外响起了敲门声,齐归付的茶水钱就到这里,要继续聊是另外的价格。
小甜甜站起身来,说:“时间不早了,小郎君还是请回吧。”
——别一会儿他家里人打过来砸了店里的生意!
齐归没有站起来,而是愣愣地坐在原地,好像被雷劈了,一动不动。
听见小甜甜的声音,他恍惚地扭头过去,双眼无神如同雾里看花,他喃喃问道:“那么,断袖也是能通人事的吗?”
小甜甜掐着腰翻了个白眼,不耐烦地撇着嘴。
齐归的头脑不太清醒,过了好一阵子才读出来站在门边的小甜甜那一副不悦的表情是什么意思,连忙又拿了一锭银子出来,放在桌上。
“再聊一会儿。”他很大方地说。
小甜甜看着桌上那一丁点银子,瞪了齐归一眼,大大咧咧地问门口小二店里现在人多不多,在得到“还没什么人来”的回复之后,她叹了口气,拿起桌上那一锭银子给了外面,说:“过一炷香再来吧。”
齐归双手平放膝头,认真地看着小甜甜。
“能。”小甜甜重新拉开椅子坐下,语气有点冲。“刚刚不都跟你说了吗,两情相悦,管他男的女的,有冲动都能做。”
齐归的眼睛倏忽睁大了,他感到有什么东西就要从心里破土而出,然而他还是不太明白:“……什么冲动?”
小甜甜感到十分头疼。
她抱着胳膊,歪头瞅了齐归半天,心道这可真是个童子鸡——分明情窦还开都没开,两情相悦是什么压根就不懂,恐怕下面毛都没长齐、精都没遗过,就在这里好奇大人的事情!
家里还管这么严,恐怕从青楼回去被发现了得挨揍吧!
“就是……”小甜甜皱着鼻子摇了摇头,看向天花板。
她对着这个纹丝不动的皂纱——皂纱后头的小公子显然紧张得呼吸都屏住了,开口特别有负担。她几乎怀疑自己跟这个纯情小公子再聊下去都要变成处女了——
小甜甜“啧”了一声。
“……会想拉他的手,想抱他,想融为一体的那种冲动。”
齐归在帷帽后面的呼吸急促起来,薄纱起了细微的涟漪。
说完这一句话,小甜甜却仰头闭上了眼睛,像是想到了什么遥远的回忆似的,声音变得柔和了些许:
“会不想和他分开,想永远在一起,想紧紧地贴着他。”
“他身上的味道特别好闻,怎么闻都闻不够。”
小甜甜每说一句,脸上的妩媚世故就褪去一分,平静的笑意让她像个不谙世事的少女。
然而齐归却呼吸慌乱起来,双唇不由自主地分开,头脑发懵好似缺氧。
对面女子所说的话忽近忽远,他明明什么都听见了,却好像什么都没听清。耳朵里最响的就是自己咚咚的心跳,还有越发粗重的呼吸。
他感到大脑在这一瞬间变得混沌又清明,脸上分明发烫,但是手脚却冰凉,这种可能性让他一时无法接受——
“多谢你,我走了。”
齐归从暖莺阁落荒而逃。
作者有话说:
情窦:我开了
第39章 恣肆(十一)
齐归一气儿跑回了酒楼。
可站在阁楼的门外,他却不敢推门了。他背着手,盯着那扇门,慢慢把气喘匀了,心跳却依然剧烈。
上午离开的时候,哥哥不虞的脸色还历历在目,齐归不知道再见到哥哥的时候应该摆出怎样一副表情。
也许哥哥还是不想跟自己讲话,根本不会注意自己?
但万一哥哥问起来他去了哪里怎么办?
哥哥不许他去青楼,可他身上的香粉味儿还没散干净呢。
齐归为难地踱步,把外袍纱帽脱下来,迎着风使劲扇,最后趴在门板上偷听了好一会儿,什么动静都没听到,就对自己说:“也许哥哥还睡着。我轻一点。”
他深吸一口气,悄悄推开门,蹑手蹑脚地走了进去。
屋里空无一人。
齐释青并不在。
“也对。”齐归在门框里站了半晌。
“哥哥白天一直在外面有事的。”
这一瞬间,他说不上来心里是什么滋味,明明松了一口气,心底却没来由地涌上来一阵难过。
齐归走进屋里,在桌边坐下,把手里的帷帽轻轻放在桌上。
他缓慢环顾整间屋子,像是怕惊扰了什么似的,一点声音都没有。
住了几日熟悉起来的家具摆设,衣橱、床榻、窗台……
到处都是齐释青的影子。
楼下的客人熙熙攘攘,盗刀岛的新闻仍然不绝于耳。
齐归枯坐在那里,像是一只长在潮湿木桌上的蘑菇,外表安静无声,内里却在抽丝发芽。
不时有人声穿透门板和窗户纸,大家仍在猜测端掉盗刀岛的人究竟是何方神圣。
“即使是为民除害,手段未免也残忍了些……”
“肯定是盗刀岛欺负到人家头上去了呗,不然也不至于!”
“那人实在是身手了得,速战速决!”
……
齐归眼睛有些发直,目光一直停留在窗边的那一溜小玩意儿上。
那是他买回来给齐释青的纪念品。
齐归还记得每次哥哥接过的时候,就淡淡看上两眼,然后随手放在窗边。他再兴致勃勃地站在窗边观赏一阵。
那个小窗台是一个展览馆。
齐释青随手一放,就是确定了每一个物件的展位,而他像个热心观众,每日数度参观。
哥哥为什么会对盗刀岛掌门使出那种残忍手段,他再清楚不过。
齐归撑着桌子站了起来,这只蘑菇长长了,支撑不住,无声地断裂,掉了下来。
——令人作呕。
齐归将窗台上的小东西们一样一样拿起来,抱在怀里。
他终于意识到,其实喜欢这些东西的是他自己,哥哥并不需要,也不喜欢。
他参观的也并不是这些展品,而是他一直不明白的、会令哥哥极端厌恶的、自己的心意。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