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干用受了梦魇惊吓,不敢再偷睡。本以为只是自己一场噩梦,没想到辰时敲钟之后,龙井里的泉水,不再如往常一样喷涌。

干用这些托词,完全不被沙亭亭民接受。龙井的泉水干涸了,守井人一定要服罪受诛。

现在沙亭治下九十七户,男女妇孺共四百七十一人,顺着龙渠东侧站立,都茫然地看着干护。今天没有风沙,哭龙山下一片寂静,所有人都拿着犁头,站立在沙地上,太阳已经偏西,众人的身影在沙地上拉出了两丈有余。

颀长的影子,比人更加的安静。

干护看了看天空,心里明白,绝对指望不上今年会有雨水——沙海里也并非是滴雨不落。上次沙亭下雨的时候,干护才七岁,现在干护四十一岁。

龙渠里仅剩下一股缓慢流淌的细流,如同砂砾一样滚动,越来越滞涩,干护能看到仅剩的细流被西下的阳光照射蒸上了沙地表面。阳光在贪婪地吸吮沙亭一切事物的水分,整个沙海,包括哭龙山,都泛出了赤红,沙亭的一切事物都在收缩,在崩裂。

龙渠蜿蜒盘绕在地面,曾经滋养一千六百二十九亩粟地,现在所有的粟苗也变成了赤红色。干护隔着水汽看到粟苗和远方沙海,一起扭曲出妖冶的姿态。

干护正面临他人生中最重大的抉择。

干护在心里痛恨自己生不逢时。干家世世代代为沙亭守护,三百余年一直就在这沙海里带领百姓,靠着一千多亩田地种粟,苟延残喘。三百年都过来了,偏偏在干护任上,龙井干涸,龙渠断流。

作为亭长,干护知道沙亭亭民的渊源,所谓前朝泰武皇帝北护军后代的传说,都是真的。他的父亲将亭长印绶交托给他的时候,也将沙亭与大景之间的约法告诉了他。

当年干亮带领百名兵卒屯戍沙亭,后代世世留守。由于沙亭偏远闭塞,讯息隔绝,直到景高祖击败泰殆帝之后一年,景朝新任命的定威郡郡守杜准将官文亲自送达沙亭,沙亭戍卒才知道,昔日强盛无比的泰朝已然土崩瓦解。定威郡郡守杜准颁布景朝官文:取消沙亭驻守军户,所有兵卒卸甲为民,就地耕作生息,并无须向景朝纳赋。条件是,沙亭前朝遗民,永不得迁徙到中原。

除非……

除非,全部亭民迁徙到西南巫郡,恢复军户,为大景征战沙场。

如今,龙渠断流,干护已别无选择。

就在沙亭百姓纳入景朝军户,收拾所有行李,装上车马骆驼,准备辗转跋涉两千里,穿越大半个大景帝国开赴西南巫郡的时候,又出了一件事情。前来监护迁徙的定威郡郡簿崔焕,发现沙亭实际人数,比户籍上登录的多了三个人。沙亭的人户籍册在去年九月的时候,记载的是四百六十八人,可是现在崔焕逐一清点,发现有四百七十一人。然而在整个沙亭百姓队伍里,并没有看见有新生的婴孩。这个问题非同小可。因为,收纳流民是一件重罪。大景朝盛世天下,百姓安居乐业,流民的来历只有一种,那就是从高门大户里逃跑的家奴。而这种家奴,既然从主人家里逃跑,十有八九身负重案。

崔焕立即让干护解释。干护告诉崔焕,这三个人,是来自天水的一个铜匠和他两个儿子。铜匠姓陈名旸,两年前因为妻子去世,不愿意继续留在天水,于是跟着一队西去的商旅,远赴西域。由于带着两个年幼的儿子,在沙海里行走不便,掉队迷路,在距离沙亭四十里的大漠中堪堪殆毙,幸被沙亭的一个百姓解救。于是陈旸带着两个儿子,就在沙亭居住下来,干护给陈旸分了十亩粟田,陈旸在农闲的时候,给沙亭打了一副刻漏,放在龙穴里。

为了证明自己没有说谎,干护随即叫人把刻漏带来给崔涣查看。崔焕看了那副刻漏之后,立即让干护把陈旸叫上来询问。

陈旸是一个三十多岁的普通人,两个儿子一个十五岁,一个十一岁,都跪在崔焕面前。崔焕问陈旸:“大景天下百姓用刻漏都只能计算出四刻,可是你做的刻漏却能算到三十六分,据我所知,只有安灵台的刻漏能有如此精细。你一个普通铜匠怎么能够做出来?”

陈旸没有过多解释,只是告诉崔焕,这是他家传的手艺,也曾经为路过西去的商旅打造过刻漏,被商旅带到西域诸国。商旅告诉陈旸,他打造的刻漏十分精准,被西域诸国的王室重金购买。这也是他在妻子死后,要去往西域诸国的缘由。因为可以预期,在西域打造刻漏,生计会比在天水更容易。

崔焕来沙亭的主要目的是督促沙亭百姓迁往巫郡,这种节外生枝的事情,他也不愿意去详查。陈旸的解释也滴水不漏。崔焕随手记录下来。在监护沙亭百姓离开定威郡之后,跟天水郡守核对一下,也就算尽到了职责。

陈旸回到了沙亭百姓中,与众人一起驱赶车马,浩浩荡荡地离开沙海。在走出沙亭五十里开外,几个年老的百姓转身望西看向哭龙山,纷纷跪倒。其余的沙亭亭民,也跟随几个老者,跪拜在地下。一时间,全亭百姓都痛哭流涕。

干护和崔焕看着众人故土难离,也知道大半的老者可能都会死在长途跋涉的途中。崔焕看见干护神情凝重,一时也没有什么言语相劝。这时候,一个年轻的亭民慌张地奔跑过来,告诉干护,他的弟弟干用,已经投井自尽。

《景策》记载,沙亭亭民从这一刻开始,走向了漫长的迁徙生涯,而远在两千里之外的巫郡,将是他们永远都走不到的目的地。因为沙亭的亭民,将走向一条他们到现在还预料不到的坎坷长征,他们迁徙的足迹将会辗转整个天下,成为右景灭亡之后的一支重要军事势力。这就是沙亭龙井干涸一件区区小事,导致今后左右天下大局,赫赫威名的沙亭军横空出世的来由。

而流民陈旸向崔焕告知的自家身世,全部是一派胡言。陈旸的真实身份是在天下宗派中,与天师道、金阳道、太平道齐名的诡道门人。陈旸只是为了避祸,躲入了帝国偏隅的沙亭。陈旸知道天下倾覆在即,崔焕永远不会有机会与天水郡守核实自己的真实身份。而陈旸不知道的是,即便如此,他也逃不过仇家追杀,会死在路途之中,连汉中都无法踏入。

第一章 飞星掠日

《景策》所记载太子姬缶遇刺一事,比沙亭龙井干涸,更加离奇诡异。

大景至阳六年四月廿八日。

太子姬缶告别父亲齐王姬冲,从封国齐国都城临淄出发,五月十四进入赵国都城邯郸。五月十五夜,在邯郸内城遇刺。

负责护卫太子的虎贲军禁军首领中郎将蒋宠,率领八百护军,一路守护。但是就在八百护军重重禁卫的邯郸内城,赵国旧宫内,太子仍旧被人刺杀。

五月廿三日,太子灵柩被护送至都城洛阳。中郎将蒋宠、赵国相令狐绾也被同时绑缚洛阳问罪。而赵王姬瞬,已经在五月十七日服毒自尽。

洛阳大景皇宫,太傅张胡现在十分愤怒。

太子姬缶在邯郸内城被刺杀,遗体已经送到了皇宫南殿,可是皇帝仍旧不肯临朝。

大司马郑茅告诉张胡,“陛下的鹿矫已经炼制了四十七日,”郑茅语气缓慢,“还有两日金丹即告炼成,在此之前,任何人不能进入丹室。”

“太子遇刺,事关国本。”张胡气愤异常。炼丹修仙,本来就是虚无缥缈的术士胡言乱语,可是偏偏当朝的陛下,笃信妖术,任由郑贵妃和她的兄弟郑茅把持国政。现在太子遇刺身亡,皇帝竟仍然不肯临朝。

廷尉周授正在讯问护送太子的中郎将蒋宠和赵国相令狐绾,但是摸不到任何头绪。蒋宠坚称他在五月十五日当夜,守护邯郸内城,并没有让任何人进出。只是到了早上辰时,才发现太子姬缶已薨。

而赵国相令狐绾所说,又与蒋宠不同。令狐绾率领邯郸的赵国护军,负责警戒邯郸外城,在当晚丑时时分,看见一驾黑色马车从内城驶出,在外城道路一路奔驰,直奔邯郸城北门。令狐绾命令兵士阻拦马车,马车又从北门奔驰到南门即朱雀门,在追赶中,守护军士都没有看清马车上是否有人。最后黑色马车竟然从朱雀门旁的城墙中一穿而过,在护城河上如履平地,驰出邯郸,一路向南。令狐绾护军追赶不及。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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