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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标不由佩服,人的定力果然是参差不同的。
不愧是张家弟弟的徒儿,深谙只要他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的道理。
朱元璋自然也是一眼就看见了被打成熊猫眼的姚广孝,只是他故作不见。
他装傻,百官一时间也没了发难的借口。
早朝一如既往的进行,从宰相和六部尚书开始,陆续汇报各各地的情况。
有些紧急的,重要的,皇帝当场和百官讨论。
大明近期重要的事情,无非就是那几件。
迁都的事宜,从过完年的春天开始,就要进行迁徙了。
皇帝自然已经定好了黄道吉日,但许多官员,怎么撤出应天府,又怎么维持迁都过程中的事宜,大家伙商讨得热火朝天。
而关于大明已经打下日本全境,开始清理海上和朝鲜残留的倭寇,还有关于准备第二次出海的消息,都被提上日程。
姚广孝没有发言,他事实上早就被朝中的官员给孤立了。
朱元璋虽然提拔了不少春秋派的人,但有资格出现自奉天殿的人不多……
他只是静静地听着,分析其中利弊。
王保保的大军,通过海上的船坚炮利,也拿下了交趾。
姚广孝听到这份战报的时候,还能看到许多官员反对进宫交趾之类的地方……
他默默地觉得,这些老家伙,确实该扫进历史的垃圾堆里。
橡胶的重要性,大概只有春秋学院真正研究机械的那批人才会明白。
没有张异当年让人拉回来的一船橡胶,就没有蒸汽机在北方轰鸣。
而生产力带来的潜移默化的改变,也不是这些人能觉察的,
当他的宝钞局面对来来往往的百姓,他就能感觉到,简体字推广了这么多年,确实有许多不应该识字的人,居然拥有不错的文化水平。
这也是他坚定当年张异对他说的话,并不是随便忽悠。
自己那位小师尊,确实在潜移默化地改变这个世道。
而眼前这些人,已经和历史的潮流相悖!
他们确实是人杰地灵的华夏,通过考试选出来的天下最聪明的人,
但他们的立场,早就和大势相悖,
姚广孝正胡思乱想,突然听到朱元璋提起宝钞局。
他回过神,出列,将自己今日准备启奏的事情说出:
“陛下,臣想在宝钞局下成立银行,目前主要是满足百姓兑换和存储的问题……”
老朱静静听着姚广孝说完,肯定了他的做法。
宝钞局如果相当于央行的话,处理存储和兑换的业务,让宝钞局来处理,不过是权宜之计。
成立一个二级机构,自然是好。
而且宝钞局的兑换和存储,也符合官员们的利益,这件事就毫无波澜的通过了。
只是老朱指着姚广孝的眼睛,好奇询问:
“姚爱卿,你这眼睛是怎么回事呀?”
他一句话,让奉天殿再次变得针落可闻。
皇帝这是揣着明白装糊涂,也是续上了刚才午门前的矛盾。
众人都看着姚广孝,想听听他怎么说。
“贫道呀,被打的!”
姚广孝没有委曲求全,也没有带着情绪告状,只是淡淡地将午门前发生的一切,告诉皇帝。
朱元璋的脸色也变得十分古怪,这家伙的态度太过平静了,反而让他不好处理。
其他官员生怕皇帝先入为主,正要发难,朱元璋挥手,制止了他们说话。
他问姚广孝:
“那朕问你,你可是侮辱圣人?”
“陛下,臣想问,什么是圣人,程朱又是否是圣人?”
“道衍,你欺人太甚!”
当姚广孝开始质疑程朱地位的时候,汪广洋忍不住,率先开口。
他一带头,其他官员也顾不上皇帝,纷纷开口指责姚广孝。
一时间,奉天殿捏儒菜市场一般。
老朱脸上出现一丝怒意,猛拍龙椅。
巨大的响声,惊动了在场的官员,看着发怒的皇帝,百官纷纷闭嘴。
“一个个的,都是犹如斯文的家伙!
尔等连让人说话的机会都不给?
姚广孝,你给朕说,谁要是敢打断,朕将他拖出去打板子!
不过朕也警告你,别整一些歪魔邪道的论证……
若是你胡言乱语,朕也会治你罪……”
姚广孝闻言,嘴角微微翘起,老朱看似公平,其实话语之中,已算是袒护自己。
他道:
“至圣先师留下来的圣学,贫道十分尊重,贫道也并无否定圣学之心。
然,孔孟是孔孟,二程一朱却不是孔孟!
臣写下《道余录》,起因乃是二程批判佛老!
释迦,老子,也是圣人。
佛道二门的道理,也许入不得诸位大人的法眼,却也有人奉行。
臣年少出家,又跟道人学过道术。
如今拜在国师手下潜心修道,佛老二圣,也是贫道的皈依。
所以贫道以论道之心,去反驳二程之道,在贫道看来,乃是再正常不过之事。
若诸位大人以理服我,贫道自不会多说什么?
佛道二门,自古相争,就是佛老和儒学的辩论,在宋前也时有发生。
贫道就是不明白,为什么此等简单的事情,
到了诸位大人的口中,却是贫道配不配,或者该不该说的事?
难道,至圣先师孔子都允许论道,释子也鼓励辩经,
贫僧写下道余录之时,确实想不到二程一朱还比圣人难缠,
连说都说不得!
陛下,哪怕是不识文字的蒙古人,都有胸怀接纳异族文化,鼓励辩经,
怎么我大明恢复了华夏正统,却将因言获罪那套给学起来。
陛下可为微臣评评理,若您也觉得二程一朱乃是至圣,动不得……
那微臣马上撤了报纸上的文章,辞官归隐!”
姚广孝一个因言获罪,让在场的官员脸色发青。
尤其是刚才打了姚广孝一拳的老御史,更是脸面通红。
言官这个职位的存在,本身就是以言语冒犯而不获罪而存在,可身为言官,却搞因言获罪,
姚广孝的评论,简直诛心。
关于程朱是不是圣人,民间自由论断。
理学大兴,在皇帝有意的扶持下,二程一朱自然也被神圣化。
只是这种事不能公开来说,如果去细究的话,很容易上纲上线。
朱元璋父子听着姚广孝侃侃而谈,说得在场的官员面色铁青,却不好反驳。
其实说白了,他们倒不是怕辩论。
而是,将程朱摆成一个议题,去辩论的话,他们就输了。
“你的《道余录》写了什么,朕看看……”
朱元璋装疯卖傻,四处找人要道余录的内容。
有感赶紧将藏好的报纸交给朱元璋,朱元璋拿过去一看。
“就这?”
老朱一个就这,说得朝中官员拔凉拔凉。
朱元璋气笑了:
“朕都不知道,原来尔等居然如此?
如果姚广孝侮辱程朱等先贤,朕绝不轻绕他。
明明是你批判人家,人家反驳,你们都不行?
汪广洋,你说说,这算什么道理?”
朱元璋这些话,说得百官面色铁青。
“古时,诸子百家论道,圣人何曾惧之?
怎么当初圣人的言行尔等学不到,却学了如此霸道的做派……?”
老朱的话,一字一句,都刺在百官心里。
汪广洋口干舌燥,最后无声拜下。
……
“这场舆论战,你赢了,也输了……”
下朝之后,姚广孝回到春秋观,刚好和张异吃了一顿午饭。
姚广孝平平淡淡地讲述了今天早上的事,张异闻言哑然失笑。
妖僧总归展现出属于他的峥嵘。
“其实如果辩经,你未必能说得过宋濂他们这种大学者,
送老先生今年才离开,你这是要气得他写文章骂你了!”
张异的语气中,略带讽刺: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