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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府中各房各有各的私房,并不会时刻需要动用库里的东西,很多东西就是放在库里吃灰。
完全可以拆东墙补西墙。
一旦事成,“外甥”袭了爵,再查账的时候就可以说:都偷去送给龚劼了。
再对照着陈萌说的,就更清楚了,如果不是龚劼失势,这事儿说不定还真让他们干成了!因为嫡子年幼且体弱,高阳郡王是犹豫的,也有扶一扶长子的想法。
老太妃也是犹豫的。要是自己的亲孙子样样都好,外孙子在心里的位置就不会那么高了。
二位的心意,府中上下恐怕也有点明白,否则这庶子不至于起这样的念。
龚劼案是郑熹主办的,是个大案,办案的不止郑熹一个人,万一被别人发现了,郑熹、郡王统统说不清了就。
事涉皇位,皇帝是很难冷静的。
以祝缨的学识、经历,是不大能想到这一层的,但是龚劼与她有着颇深的渊源。如果龚劼不坑了冯侍郎,冯侍郎不会死、冯府不会败,花姐也不会流落京外,也就不会与祝缨相识。祝缨一生中的几件大事,是与龚劼有关的。她琢磨过。
现在她要做什么也就很明白了:郑熹不能倒。
她得把那本暗账给查出来!
现在最怕的是什么呢?她还没找到账本,账本就从别处冒出来了,郑熹这一方没来得及处理。
等一下!如果这账本没了,会怎么样呢?不妥,还有龚劼,还有经手的人。
不不不,重头开始!如果这本账出现了,会怎么样?
祝缨站了起来!
她对着空气挥了挥拳头,对自己说:我试一试,我的想法对不对,明天先问问郑大人,他要觉得妥当,便可见我在这朝堂还是能继续走下去的!
这一晚,她破天慌地碾转了好一阵儿才睡着。
第二天一早,她早早地到了大理寺,把龚案相关的案卷又调了出来,郑重看龚劼的供词,揣摩着龚劼的心理。虽然龚劼做丞相的年载跟她的年纪差不多长,且丞相之城府不是一般人能看透的,她多少也摸着了一点端倪。
等郑熹回来,祝缨抢在了苏匡前面去见郑熹。
郑熹道:“怎么?等不及了?”
祝缨笑笑,凑上前去,附耳问道:“大人,提审龚劼,如何?”
“你?”郑熹的脸色变得严肃,“你道为什么这案子拖得这么久?一是陛下要查实,看看还有什么人牵涉其中,二是他难缠!我且要吃力,你是比别人聪明些,他却不止聪明,你连官面上的事儿还没全懂呢。”
祝缨道:“我知道自己没吃过猪肉,连猪跑见得都少。不过这件事儿,您先听听我的主意——我也不敢托大,只是随便一说。”
郑熹把身子往后扯了扯,看着祝缨:“说。”
祝缨的脸与他只有三寸的距离,问道:“告诉他,暗账找着了,呈给陛下,陛下没打开,当面烧了。”
郑熹的眼睛与笑容同时张开了,抬手捏了捏祝缨的脸:“很好!”
祝缨站直了身体,将脸从郑熹的手中扯了出来,揉着脸说:“捏什么呢捏。”
郑熹哈哈大笑:“很好!很好!很对!你是读书的料子呀!史书读得不错,会活学活用了。”
“啊?”祝缨不想装成听懂了,史书太多了,郑熹到底说的是哪个啊?下回遇到了,她不知道,岂不误事?
“没读过曹操烧信?”郑熹惊讶地通过祝缨的表情发现,祝缨根本不知道这个典故。
郑熹又给她讲了这个故事,然后说:“这是很好的。”
祝缨问道:“那账本,还找吗?”
郑熹道:“等我的消息,找还是要找的。唔,你随我来吧!带你见见龚劼。说起来,他与你还有点渊源呢。”
第71章 行诈
龚劼的大名,大理寺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人人都知道他难缠。祝缨却只是在见到大理寺的时候远远地看过他一眼,并没有说过话,也没有打过照面。郑熹一说要带她去,祝缨心跳先快了起来:“我?”
郑熹很肯定地说:“就是你。来吧。”说着,他便起身,又点了两个小吏跟着,一起往狱中去。
祝缨懵了,她提议审龚劼是让郑熹去,她自己可没做过这个想法。
龚劼的事迹在大理寺里是有传闻的,这位十余年的宰相,常能把主审官整得焦头烂额,被说哭算是轻的,又有被套出话来的、被诱引暗示引起别人怀疑坏了前程的。
诸如此类,不一而足。
他又死咬着自己“或有并不俭朴之处,实无不忠之心”,在他的家里搜出了无数的金银珠宝、房契地契,也都是他所说的“不俭朴”。但是二十年前的恩怨又是真的,否则不足以让他下狱,也更不会把冯、沈两家重新召回。
祝缨以自己听闻的一些消息来推断,这里面是得有个不能明说的内情,因为以太常杨六的消息灵通,他也不知道。大理寺同僚们的闲聊里,也没人提。
她又不傻!绝不肯自己跟龚劼有什么深入的接触。有事个高儿的顶着,推上司去扛雷准没错儿!郑熹那么个胸有成竹的样子,肯定能行的!
祝缨的脚钉在了地上,直到郑熹发现她没跟上来,又催了一次:“愣着干什么?”
祝缨指着自己的鼻子:“我能行么?”
郑熹道:“平日里不是胆子很大的么?”
祝缨道:“这事儿一直都是您干的。我以往没干过,怕干坏了。”他们手里根本就没有一个真的账本,要诈龚劼,是得有点本事的。得让这样一个老奸巨滑的人相信,他没啥底牌也没啥后路了才行。
郑熹轻笑一声:“滚过来。”
祝缨只好滚了过去,与他一同去了大理寺狱。
大理寺狱还是老样子,狱丞还是上次见到的那个人,弯着腰将他们迎了进去。郑熹并不深入,而是示意祝缨进去。祝缨又指了指自己的鼻子,做了个口型:“我?”
郑熹点了点头:“你去告诉他。”
祝缨眼睛瞪得大大的,万万想不到“随我来”的意思就是字面的意思,让她“见见龚劼”也就是字面的意思,并不是“我们同时出现”的意思。
郑熹叹道:“你以为他是好相与的么?你要无意间说出来才行。”
祝缨想了一下才想明白,郑熹与龚劼打过很多的交道,再看郑熹,正等着她动呢。
那这个她能干!
她点了点头,理了理衣服,对狱丞道:“走吧。”
狱丞躬着身,提着钥匙去开了龚劼的牢房门,祝缨随后小心地走进了牢房。
…………
这是一间条件不错的牢房,大理寺管的都是重犯,或是案情重大、或是案犯地位颇高,只要不是有人刻意针对,住得条件还都不错。龚劼是案情重大又是地位还挺高的一个人,住个单间,现在天冷了,有铺有盖有火盆。
有桌有椅有灯有洗沐的用具,看得祝缨有点忌妒:做了大官就是不一样,我在京兆狱的时候单间都没这个好!
她微低着头,步子略显僵硬,离龚劼几步的地方稍停一下,看了一眼,说:“哦,还活着,那行,走吧。”
看着这个年轻人如此稚嫩的表现,龚劼无声地笑了,过于拙劣了,弄个新人过来以消除他的戒心套他的话?郑熹这是黔驴技穷了么?
狱丞对他躬一躬身,道:“您还好么?”
“别跟他多说话,糟老头子坏得很!”祝缨飞快地对狱丞说,“反正他也快完了。”
像是担心龚劼会咬她一样,她又飞快地说:“快走啦!”
龚劼终于给了祝缨一个字音,他说:“哦?”
祝缨又看了一眼,眼睛也瞪得大,用力抿住了唇,又别过头去,问狱丞:“他吃得怎么样?”
狱丞道:“一日三餐,全照章程来,一月一沐。”
祝缨道:“这两天给他吃点好的,再给他拿新衣服,叫他沐浴。”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