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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子恐怕还不够轻盈。
蝴蝶的断翅,这比喻更贴切。裴令宣借助腰间勒缠的钢丝腾空翻旋,他构思着一只被针尖钉穿翅膀的蝴蝶,并与下方拉威亚的师傅配合着,飞向两米外的一棵白桦树;当然不能真撞上去,他掂量着技巧,使用错位表演营造出撞击感,翻旋的衣袍雨后凋零的牡丹花,抖着纤薄的花瓣坠落,宽袖在空中舒展开松驰的摆度。
地面厚厚的枯叶下铺着两层防摔垫,他砸上去的瞬间腰部被震得发麻,垂死的蝴蝶在枯叶上翻滚,世界地转天旋,直到身下变得坚硬湿冷,他撑着手臂爬起来,黑发纠缠了几片黄叶子。近处的人赶忙上来搀扶他,解开他穿戴的钢丝绳索。
张导跟贺通商议着高度是否需要调整,明伽扶他坐到椅子上休息,拧开一瓶矿泉水送到他手里,“辛苦了。”
裴令宣没有接,“忘记跟你说了,我喜欢喝果汁。”
明伽说:“喝水更好。”
“就算是喝水,你也该倒进有吸管的杯子再给我。”裴令宣挑剔完,勉为其难地接过水解渴。喝瓶装水要略微仰头,一缕发丝挂在颊边,他用手指轻轻拂开了。
喝过水,他喘了口气,手掌刚一按后腰,指尖就痛得瑟缩。
“要不要进车里躺躺,我帮你放松一下肌肉。”明伽有眼力劲儿和常识,吊威亚最依赖人体的核心力量,裴令宣做的动作幅度大,稍有不慎就有拉伤腰腹和大腿的风险。
“没那么严重,晚上再说。”他还要重复这套危险动作一整天呢。
明伽放下剧本说:“我读完了。”
“有感想要跟我分享吗?”
“没有。”
“你不是很喜欢卓昀?”裴令宣问。
“大概我喜欢的仅仅是你扮演的卓昀。无论是读原著小说,还是现有的剧本,这对我来说都是个无聊和乏善可陈的故事。”
“那可多谢你的赏识和抬举了,我未来的大导演。”
“令宣啊。”张导摸过来,喜笑颜开地说,“你刚才的表现太棒了。你落地滚完,再给你加一幕口吐鲜血的特写怎么样?”
裴令宣知道张导的意思,那是很多剧都有桥段,重伤的角色捂住胸口,眉头一皱,嘴角溢出鲜血。
明伽:“会不会太俗了?”
“越俗观众越喜欢啊。”
“我都行的,导演,您说什么就是什么。”裴令宣配合道。
张导乐滋滋地走了。
裴令宣迷惑地看明伽,“你乱插嘴,张导竟然没瞪你?”
“可能他太高兴了,”明伽说,“我理解这种高兴。”
裴令宣没有被这个理由说服,但他腰痛得慌,懒得细想,问他胆大包天的小助理要回手机,查阅今天上午的未读消息。
小蛇给他发微信说家里外婆病危,自己还得再耽搁几天。
多年搭档了,他自认是挺有人情味一人,所以给小蛇打了一通电话关怀:“家里还好吗?你外婆生了什么病?”
“骨癌晚期,医生说没剩多少日子了。”小蛇哽咽道。
“我记得你说过,你是外婆带大的。”
“嗯。”
“那留在老人家身边陪她到最后吧,不要留遗憾。我这边找到新助理了,挺好用的,你不用着急赶回来。”
小蛇终止了啜泣,“不,令哥,我下星期……不,后天就启程。”
佘冉的身世坎坷,年幼时父母外出打工,把他丢给奶奶照顾,但家里孙儿孙女多,他无父无母,受尽了亲戚的冷眼和虐待,六年级背着书包离家出走,独自坐长途汽车跨省找去妈妈老家,从此被外婆收留,在村镇上长大。
进了中学被同学老师看不起,读完高二就没念书了,不敢回家伤外婆的心,只好躲进网吧没日没夜地看港片,钱花光了才想起得做事养活自己。于是借钱买了张车票跑去横店当起群演。
裴令宣那年二十岁,客串一部喜剧片里长大的童星,当时还是经纪人麦迈在带他。他拍完那几天的戏又要飞回加州继续大学的课程,脑子里只想着要买什么款式的跑车,别墅的墙漆要改成什么颜色。一瓶纯净水快喝完时,有个瘦得像黑猴儿的人上前问,可否要走他手里的空瓶子。
他说:“我的签名比塑料瓶子值钱。”
佘冉从吃不饱饭捡垃圾的小群演,到飞去加州陪他读书,再到成为他的贴身助理,这中间其实发生了很多事情,然而裴令宣记不清了,他只记得小蛇从前很害怕离开他。
“不是你想的那样,我的新助理是兼职,你回来他就走。我也很忙,不能跟你多说,总之你安心忙完了回来,我哪儿能没有你啊。”
“你不能骗我。”
“我骗你做什么,你这个月工资全扣了,想挣钱就老老实实回来上班。”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