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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卿言哥你喝我的。”小豆儿不但没走,还举着碗往陈卿言的嘴边儿凑。

“你好不容易打的。”陈卿言摇了摇头,他哪儿能跟小豆儿分这一口吃的呢?这小孩儿今年应该有六岁了,但一年到头的难吃到一顿饱饭,落得整个人脑袋大,胳膊腿儿细,个儿还长不高,打眼儿一瞧谁都以为他四五岁,活脱脱的一个大头娃娃。

“我喝不了!真的!”陈卿言不肯喝,小豆儿就有些急了,“拿回家去她就分给她养的那条哈巴狗一半儿!卿言哥!你喝!你喝呀!”

“她”自然指的就是小豆儿那烂了心肝的后娘,陈卿言看着那碗粥在小豆儿的手里摇摇晃晃,自己若是再不接过来,怕是谁都喝不了非得供给了土地老爷才行,他这才赶紧接过,说了句“我喝还不行吗”,假装着像是喝了一大口似的,却只是在嘴边儿抿了一下,才算给小豆儿糊弄过去了。

穷人之间大抵如此。

陈卿言过了很多年都能回忆起那碗粥的味道来——说起来像是在说胡话,再平淡不过的一碗粥,哪里会有什么滋味儿?可对于陈卿言来说,那是苦日子里头的人情味儿,是绝望里头的罕有的温情意,他就是忘不了。

可后来陈卿言再没去打过粥了。

小豆儿死了。

那日陈卿言照例早早的起了床,赶到粥厂的时候却出乎意料的排队要粥的人倒是不像往日那么多了。陈卿言本以为是今儿自己来的早,但他很快意识到并不是这么回事儿。粥厂一旁有几个饭摊儿,今儿挺多人都在那儿围着。人多口杂,陈卿言虽然没打听,但也知道那儿估计是又有趴排子的死了。穷人太多了,天冷没地儿住,只能搁哪儿凑合一宿,一宿下来是死是活,也全都听天由命了。他本来见惯了太多这样的事儿,从不爱去看这样的热闹,心里总归是觉得难受,见不得冻饿而死的惨状,可今天不知怎么的,陈卿言的心跳的厉害,眼神也是不由自主的往墙角那处瞟,脚下不听使唤似的朝着那处走去了。

“是老候家的小豆儿!”

还未走到那儿,陈卿言就听见人群里头不知是谁说了一句。

小豆儿?

哪个小豆儿?

老候家的?小豆儿是姓候吗?陈卿言的脑袋里头忽的一片空白,他不大记得了。他只知道猛地推开外头围得里三层外三层的人,一头钻了进去。

小豆儿还穿着他那身看不出原来颜色的衣裳,平时要粥时的那支缺了口的碗在他身边儿放着,脸上却是活着时不曾有过的红扑扑的颜色——他怎么也不像是死了,反而像是在睡一场香甜的梦。

“小豆儿!”

一声中年男人悲痛的哀嚎像是要划破灰蒙蒙的北平的天空,小豆儿他爸从人群外头踉踉跄跄的挤了进来,一把抱起了小豆儿那已经冻了一宿早就僵硬冰凉的身体,像每一个经历过失子之痛的父亲一样,小豆儿的爸哭的像是要断气。人们有劝的,有去搀的,直到他把小豆儿抱走,人们也就渐渐的散了。

但陈卿言却一直站在原地瞧着男人的背影,眼神始终冰冷。

那是他第一次知道,人心还能恶到这样的地步。

小豆儿手腕上戴着个银镯子,一看就不是男孩儿的物件儿。

陈卿言还记得那一天的午后,他和小豆儿就坐在胡同口,冬日里的太阳总是格外的大,晒得人身上暖烘烘的舒服。

“这是我娘留给我的。”小豆儿举起他的胳膊给陈卿言看,银镯子也细,手腕子也细,戴在小孩儿的身上显得直晃荡,上头的花纹也磨平不了不少,想来是有许多年头了。

陈卿言攥着小豆儿的胳膊看了看,那时心里头是极羡慕他的。有念想是好事儿,总不像自己,想起娘了只能找个没人的角落哭一哭。

所以陈卿言自然是知道那个银镯子对小豆儿的意义,所以他就更没有办法原谅小豆儿他爹从死去的孩子手上将银镯子撸下来偷摸揣进了怀里。

陈卿言长大后常感叹命运无常,也时常琢磨天底下到底有没有命数这回事儿,但他在心里头的那杆称总是倾向于“有”那一边的,那天夜里小豆儿到底发生了什么?他为什么不来找自己呢?陈卿言可能一辈子都不会知道答案了。可回过头来一想到小豆儿在这世上活的受了那么多的罪,或许这才是命里头对他解脱的方式呢?

陈卿言只希望小豆儿确实是和他娘见面了,心里才会好受一些。

只是那缺了口的碗里再也没有匀给陈卿言的一口热粥了。

这世上又少了一个对他掏心掏肺的人。

陈卿言没成想自己就这么迷迷糊糊的趴在床上又睡了一觉。

但更意外的是,一醒来的时候,就闻见了从外头屋里飘进来的粥香。陈卿言也不知道是心里头还是胃里头一动,竟是蹑手蹑脚像是怕惊了外头的人似的走了出去。

第14章 热粥(三)

四体不勤五谷不分。

这八个字放在陆觉的身上倒是略显得有些重了,只不过现下面对着陈卿言家里这煮饭的炉子,陆觉有些无处下手罢了。翻找出了小米,却不知道多少是够陈卿言一人食的分量;生火也不易,眼瞅着冒起了黑烟,火苗儿却就像和陆觉开玩笑似的跳动了两下就灭了,陆觉心里头着急陈卿言还饿了,脏净自然都不在意了,跪趴在那儿鼓起了腮帮子用嘴吹,火好歹升起来了,陆觉也没了少爷的模样,满头满脸的都是灰。

他将锅小心翼翼的坐在炉子上,不敢离开,回屋里搬了一把小凳儿坐在炉前守着。

只是回屋看到陈卿言那睡得不甚痛快的睡颜时脚上的步子有些挪不动了。陆觉的目光从陈卿言额角的碎发一直扫到他的薄唇上,在陈卿言的脸上勾勒出一条分明的线,这线弯弯绕绕的,却是愈来愈长,直到穿透了陆觉的胸腔,一路不肯停歇的扎进了他胸口左侧的心房里,活生生的打了个结。

“你啊。”

陆觉发出了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总归是陈卿言在睡,陆觉也肆意了些,索性轻手轻脚的坐在床边,听着陈卿言沉稳的呼吸声,心中软了起来,竟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自己想干什么呢?

陆觉扪心自问。与陈卿言在三不管第一次见面的日子到今天也就不过一个月有余,自己怎么就心甘情愿的为这人煮起粥来?陆觉只觉得自己心里头糊涂了,与旁人做买卖时在心里打得那一手的好算盘已经早早的收起来并无了用处。到底想干什么呢?难道还是打着自己一贯的心思?陈卿言也不过就是他消磨无趣时的一个伴儿?若是放在从前,陆觉必先想到的是自己是否痛快,可如今陆少爷的脑袋里想的却全是“这人乐不乐意”,单单是现在看来,他与陈卿言的关系仍只是自己的一头热,陆觉心里头明了,陈卿言的性格,是受不住冒然和唐突的——只是陆觉没有想到自己也会有怕的东西。

他竟是这样在意这个人的。

“醒了?胃里还痛么?”

陈卿言本还存了恶作剧的心思,想瞧瞧这位少爷在炉火旁怎么搞了个天翻地覆出来,可惜陆觉眼尖,陈卿言的脚刚踏出外屋的门框就被逮了个正着。

“恩。好些了。”鼻音显得重了些,想是刚醒的缘故。

陆觉的这身衣服怕是要不得了。别的尚且还好,可惜陆觉惯穿浅色,今日可算是糟了殃,炉灰里滚过似的花哨,想必是给炉子填了煤又去擦脸,左颊上斜斜的打着一道儿横,看上去滑稽极了。

陈卿言没见过陆觉这副样子,脸上的笑是想绷也绷不住,要拿陆觉打趣儿:“陆少爷属什么的?”

“属马,今年25了。”陆觉不知陈卿言为什么突然问起他的属相,想着可能只是好奇他的岁数,实诚的回答就是了。

“我看陆少爷属马有些不好。”三不管有好些算命看相的,陈卿言见得多了,又善于模仿,现下用的就是那看相的神神道道的语气,自然是有模有样儿。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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