贴怀中衣袋内藏着的防身利器,正在小憩,忽然听得动静,一下子坐了起来。
出门后,他才发现,陶谦已然穿戴好起身了,站在院中。
“怎么回事?”他问。
陶谦躬身:“回殿下,一切事毕。”
敬王眉心微拧,还未答话,紧闭了数日的院门便应声而开。身侧陶谦跪了下来,面朝着洞开的院门。
一大队身着宫中羽林卫衣甲的侍卫冲了进来,打头的那位,敬王甚至认识他。
“陆校尉?”
这位是羽林卫的校尉陆雄,圣上身边的亲卫。
陆雄上前一步,来到敬王跟前:“卑职奉圣上之命,护送敬王殿下回宫!”
本以为会被当作叛贼当场拿下的敬王一愣。陆雄也不顾他愣怔,避身让出一条路,示意敬王跟随羽林卫的护送回宫,态度,看上去十分恭敬。
敬王明白过来了,是秦萱,她成功了。
被栽赃了整整一年的逆贼,被胡人掳掠,东躲西藏,朝不保夕,如今,终于算是能够光明正大地回去了。敬王一时间情难自抑,连身侧的手指都激动的有些发颤。
他快步上前,到了羽林卫队列中央,在他动身的刹那,羽林卫们尽数垂首示恭,以表对天皇贵胄的忠诚。重回高位的感觉,终于令他的心,落到了实处。
一步跨过院门后,他看到了秦萱。
那个两肩瘦削的女子就立在门外不远处,见他出来,顺从地矮了下身:“贺殿下沉冤昭雪。”
秦萱说完,身后亦响起了一个温润的男音:“愿殿下重回明堂之上。”
陶谦没有跟着出来,他和身为敬王妃的秦萱不同,家私再厚,也不过是一介卑贱的商贾,见了圣上的羽林卫,只能跪地不起。
敬王勾了勾唇角,望着眼前站着的秦萱:“王妃愿与本王一同还宫吗?”
秦萱的王妃身份如今来说应该算是尴尬。名义上,她仍是敬王的妻子,可实际上,在敬王出事的时候,国公府和秦老太妃便再三以夫妇布睦,王妃并不知情为由,替她脱罪还家。有罪时不与其同罪,荣耀时却要共享,但敬王如今开了口,便是重新认回了她的王妃身份,即便现如今,国公府已然落魄。
听到敬王开口,秦萱也不推辞,微微颔首:“妾身荣幸。”
她上前几步,走到了敬王身边。
敬王低声开口:“王妃好能耐,如何做的?”
秦萱亦只是笑:“昨夜,京中柏舟阁内出了胡人的奸细,被东市令当场抓获,人赃并在,柏舟阁的朱掌柜本想自尽,却被羽林卫卸了下颚,没能成功,到头来,终于招了,幕后始作俑者,是太子殿下,并且,还顺带将殿下您的事情也认了,您是被太子殿下陷害的。这样的结果,殿下可还满意?”
“你们居然让朱燕燕招供了?”敬王挑眉,“她从前可是我府中最硬的一根骨头,当初她不慎被抓,可是硬生生敲断了自己十指的骨头,才从锁腕的刑具中逃出。不怕死,也不怕疼,你们是对她做了什么,才能让这样对自己都心狠手辣的女人认栽?”
秦萱只是笑,却笑得他有些不寒而栗:“这对付女子……自然是有对付女子的法子。你们男子不清楚,我作为女子,我可清楚得很。”
她没有明说,但是敬王却不自觉地打了个冷颤。
他直觉,秦萱想说的,应当不是什么人能听入耳的法子。
数年不见,他这位放在府中做摆设都嫌聒噪的王妃怎么会变成如今这副模样?亦或是说,他从来就不曾真正了解过自己这位王妃?
羽林卫将二人迎上了入宫的马车。
车轮辘辘,直奔宫禁而去。
*
此刻,东宫。
一向冷清沉寂的东宫内,沉水香的烟雾被女子尖利错愕的嗓音震得微微发颤。
太子妃杨姝华今日戴的是其未出阁时最喜爱的一顶珠冠步摇,此步摇冠型似带露莲蕊,蕊心以东珠为饰,六角下坠短带银铃流苏,一动便是银铃琳琅作响,故而此冠又名“女儿笑”。
可今日,女儿多半是笑不出来了。清脆的银铃声,在杨姝华愤怒失态的声音中,显得愈发讥讽刺耳。
“不知发生了什么,是什么意思?!无话可带,又是什么意思?!”她浑然失了一向所秉持的太子妃的仪态与端庄,拼命地摇晃着眼前从小带着自己长大的姑婆。
今日是圣上恩准,允许她在宫外的亲属进宫探视的日子,她十分期待,一大早便起了,换上旧时装扮,又亲嘱小厨房做了适口的点心,然而,等来的却只有自小带她长大的姑婆。
见姑婆表情严肃,且母亲并不在她身后时,杨姝华的心就“突”了一下:“姑母,为何,独自一人前来?”
姑婆的表情一时间有些不忍,毕竟是自小哺乳大的孩子,她顿了顿:“姑娘,今早,太子出事了。”
杨姝华捏着帕子的手指骤然一缩,随即强笑:“那……姑母来,是家主为本宫与太子带来了解围之法?请姑母上座,本宫一听悉数照办。”
可姑婆却摇了摇头。
杨姝华的面色有些难看,身形踉跄了一下,被一旁的侍女搀住了,但,理智仍在:“是……很麻烦吗?没关系的……走到这条路上,会有这么一遭,也是寻常事,如果是很麻烦,也没关系,您说就是了。”
姑母却仍旧摇头:“不,家主的意思是,您……好自为之。”
“好自为之?!”杨姝华的面色当即惨白如纸,尖声道,“你们这是什么意思?!”
第一百九十七章 牺牲之人
“娘娘!”两个侍女上前搀住了她。
杨姝华勉强站稳身子,扶住桌角,挥开两个侍女的手:“把门关上,都退下,本宫有话要和姑母说。”
说到最后一个字时,她已然恢复了大半的冷静,即便声线听着仍旧有些微微发颤,但已然是在尽力维持平静了。
“是。”
侍女们缓缓退出门,将门板自外封死。
杨姝华理了理袖子,发冠上垂曳着的东珠如脆弱欲碎的蝴蝶薄翅,华彩流光却又似一手即可捏碎毁掉的空中楼阁。
她眼角哭得红彤彤的,却强撑着肃容:“家主究竟是什么意思?”
姑母微叹了口气,想要伸手碰碰她的手背,却被她躲开了。
“我如今也二十二了,姑母,不是小时候了。”
姑母沉默半晌:“……所以我才来了,这要是你娘坐在这里,就该哭成泪人了。”
她手指缩了缩:“我娘……她还好吗?”
“好。”姑母应了声,“前段日子家主夫人还召她一块儿去凌云寺听经,好得很。”
杨姝华闭了闭眼,气息有些紊乱:“家主当初交代说,家族会全力助我坐上这个太子妃之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