般的眸子望过去,清泠泠的月光,如明镜一般审判着对面的人,“你是希望她为了你而自戕,还是为了自己活下去而替旁人拿捏你呢?”
沈明昭抿唇不语。
陶谦嗤笑了一声:“呵,不过如此。”
半晌,桌案后的人抬起了头。
“……就这么办吧,本官已然想好了。”
*
次日,苍州府衙门扉大开。
多日不见的“沈夫人”出现了。据说是此前生了一场病,如今大病初愈,为了向上苍修福,而站在府衙门口,张了粥棚,与过往百姓施粥。
当然了,说是施粥积德,但百姓们都清楚,这是苍州府衙在力证刺史夫人无事,不得已采取的办法罢了。
有百姓借着领粥,问面纱下的“沈夫人”是生了何病。
“沈夫人”亦十分大方地掀开面纱,面纱下的面庞上,生满了红疹,扎得那问话的百姓不敢多看,匆忙便移开了视线。
这下,真相大白,“沈夫人”此前一直没有露面,是因为生了红疹不便露面,不是因为什么被胡人掳走了。
那些原本惴惴不安地百姓们看到“沈夫人”还在,都纷纷转而担忧起她的身体状况了。
夫人心地善良,美若天仙,怎么偏生面上生了疹子?
宁不羡此前因为广行善事,本就在苍州府声名远扬,如今她“病了”,不少百姓自发为她立了香火牌,保佑她身体康健,长命百岁。
与此同时,北境契苾部。
宁不羡正百无聊赖地坐在王帐内发呆。
契苾拓设虽然答应了她合作,但却并不信任她,生怕她中途逃跑,并且也怕她反水把自己卖了,便故意做出一副对她神魂颠倒,宠爱非凡的假象,命她整日待在自己的王帐中侍候,不得离开半步。
这下可苦了宁不羡。
不但无聊,还得时不时地接受契苾拓设夫人们的造访。
每位夫人看她的眼神,都像是恨不得生吞活剥了这个将拓设迷得神魂颠倒的汉家狐狸精。
正是时,王帐忽然被人从外面一掀,宁不羡以为又是哪位夫人来找茬了,条件反射一般起身鞠躬:“夫人好,夫人有什么事?”
被她叫愣住了的契苾拓设顿了顿,随即笑出了声:“夫人这是已经行礼行成习惯了?”
宁不羡见是契苾拓设,翻了个白眼,坐回了垫着褥子的椅子上:“是啊,一天三十次,你也习惯了。”
“真有意思。”契苾拓设挑眉,“你不害怕本王,却害怕本王的阏氏们?”
“拓设您是我的合作对象,好吃好喝供着我,但阏氏们只想把我拖去畜棚里喂牛羊,您说,我该害怕谁?”
契苾拓设点头:“有理。不过,你在这王帐中赖着的日子,似乎要到头了。”
宁不羡嘴角轻扯:“哦?怎么说?”
“苍州府衙否认了你被抓的消息,说沈夫人之前只是生病,甚至就在前日,苍州府外还有一场沈夫人亲自主持的施粥。要不是本王真确认了你的身份,我都快要怀疑,是不是现在,我手上的这位,才是假的了。”
“哦。”宁不羡表情平淡。
“不难过?”契苾拓设讶异,“你的丈夫这么做,是在置你的安危于不顾。”
“我和他的感情本就只是皮肉关系。否认了,既能稳定城内局势,又不至于被你们要挟,换做是我,我也会像他一样做。”
“沈夫人若是能直视着本王的眼睛说这话,兴许本王能更相信一些。”
“好吧。”宁不羡抬头,“男人都是如此,我早习惯了,这样说够您开心了吗?”
“本王的提议夫人可以再考虑一下。”契苾拓设望着她,“天下男子皆薄幸,若是本王,本王就绝不会让自己的阏氏受委屈。”
宁不羡完全不上套,只是揶揄:“大王的胸怀可真宽广啊,您的爱都分成十八份了,还不够啊?”
契苾拓设失笑话:“好吧,说正事。铁勒族的拓设要来了,他听说我抓了你,又听说被苍州那边否认了,所以,他要来亲自确认你的存在。”
第一百八十三章 忍辱负重
远处响起如雷鸣一般的马蹄声,几乎连脚下的地面都在震颤。
宁不羡正被那个汉女按在镜前梳妆。
“我还以为你们会给我上胡女的装束。”
汉女梳头的手一顿:“铁勒拓设要坐实你的身份,你自然得以汉人的形象出现在他面前。”
“我还以为你们是想让我色诱那个铁勒王。”
那个汉女彻底停了手,颇为无言地看着她。
这下,宁不羡有些不舒服了:“你这是什么表情,我不配吗?”
汉女淡淡道:“铁勒拓设的几位阏氏都生得十分健壮勇武,你这样的,放在我们这里,属于没吃饱饭,很丑。”
宁不羡瞪着她:“你也瘦,你也丑。”
汉女呵呵一笑:“谢谢,我本来就丑。”
宁不羡:“……”
过了一会儿,汉女替她挽好了最后一个发髻。
是中原地区不太常用的华丽的堕马髻,还上了不知道从何处寻来的盘云簪和花蕊流苏步摇。这发饰,搁在大俞初立国时,十分时新,但现如今已少有人日常会挽这种麻烦的发髻了。
因为头上太重了,既不利于行,也不适应京中的贵女们打马球玩。
但就这种麻烦又古早的东西,这个汉女挽得居然还挺熟练,惹得宁不羡忍不住多看了她两眼。
汉女敏锐地察觉到了宁不羡投注过来的视线,一顿:“怎么?”
宁不羡唇角露出个笑容:“没什么,姐姐挽发的手艺真好,就连我家跟了我十几年的丫头,都没有这么好的手艺。”
阿水对不起,无心之言。
汉女别开了视线:“别套近乎。”
宁不羡一副好奇的模样:“姐姐,我只是好奇,你说你连这么复杂久远的发髻都能做,看着年纪也不大,又说得一口流利汉话,为什么会到胡族来,还跟在契苾拓设的身边呢?他有十八个阏氏,但比起那十八个阏氏,他却似乎更信任你?”
听得这话,那汉女笑了笑:“信任?”
说完,她别有深意地望了眼宁不羡:“我看,他也挺信任你啊。”
那一瞬间,宁不羡忽然觉得她的眼神有些奇怪,像是混杂了戏谑与同情,还有一种过来人般的了然神色。
她突然心有所悟。
“姐姐……是怎么来到这里的?”
可汉女不再回答她的问题了,只是关上了手中的妆奁盒子:“梳好了,走吧,你可以出去见人了。”
*
王帐内,一片歌舞升平之色。
胡地的歌舞与汉人不同,汉人宴饮时,主人家会从自家眷养的舞姬中挑选身段、长相双佳的,令其精心准备歌舞。舞跳得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