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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何要本官相救?”
雷珍原本酝酿好的情绪被他打得一顿,心中默默感慨着这位沈大人的油盐不进。
她咳嗽了一声,开口道:“大人想必知道,我们一家并非洪州人氏,而是七年前我父调任洪州之时,全家才随行至此。”
沈明昭点点头。
京城委派流外的官员,上至州刺史,下至县令,为保证执法公正,都遵循同一条基本的调派原则,那就是,绝不可出任原籍地父母官。
即,洪州刺史,绝不允许为洪州籍人,京兆人士,绝不可能就任京兆尹。
“洪州虽地处江南西道,有彭泽之水,却四面环山,地势险峻,不如吴兴地势平坦,土地肥沃,便于耕种。事实上,我父上任洪州前,历任刺史都对洪州境内大面积的贫瘠红土坡束手无策,我父亦是如此。大人既为户部尚书,便该对这洪州情况知道一二。”
沈明昭点头:“洪州虽为上州,却并不算富庶。”
“是啊,我父不愿愧对朝廷恩典,想着做出政绩报效朝廷,为了境内百姓生计劳心劳力,多次微服巡视境内各地,可这一片拳拳之心,却不想成了祸患,竟使自己被奸人所要挟,无力脱身,这刺史之位,也成了名不副实的空壳。”
沈明昭视线垂落,将绝对的锋利藏于眼底,他注视着跪在地上的女子,缓声道:“雷姑娘是想说……眼前这片茶庄的主人,是要挟朝廷命官,操纵你父的奸人?”
雷珍被他盯得头皮有些发麻,但她定了定心神,仍旧咬死早与父亲商议好的说辞道:“是,这就是为何我父想让我来……接近大人。洪州城三日,境内庄铺田产赋税,真正控于谁手,大人难道看不出来吗!”
她拔高了声音,泪水也似断线的珍珠般簌簌滚落,好一番梨花带雨,我见犹怜。
沈明昭许久没有说话。
雷珍虽然不住流泪,心内却默默地在盘算着这三日来她陪着沈明昭所到的洪州店铺内。
城内最大的布庄,瑶仙坊,所有人陶氏。
城内最为莫测的奢华酒楼,莫问楼,所有人陶氏。
因制茶风靡而遍布洪州的大小茶坊,茶产于浮云茶庄。
茶叶虽一年一收,收成远低于口粮,然茶税暂无律法限制,均价暂无平准署出面控制,且饮茶大多风靡于上层,利润丰厚,故而可以开垦为农田的丘陵之土,茶树泛滥,茶山遍地,茶农贫贱,而大茶商富可敌国。
雷珍隐去了雷允明渴求政绩之下的纵容,隐去了浮云茶庄每年流入刺史府内的银两,将其粉饰成了一名全然无奈的被胁迫者。
若不是那碟烤梨。
若不是被他们无意间发现了这对“兄妹”包藏的巨大祸心,他们本可以继续如此相安无事地合作下去。
可眼前这位沈大人沉默许久,却只淡淡开口问道:“一介微薄商贾,竟能将一州刺史逼至如此境地?”
不信,他嘴里似乎还是不信。
可雷珍不信他真的不信。
她已然知道了教她茶艺,教她调换那碟烤梨的女子是谁。
什么陶娘子,什么兄妹,通通是弥天大谎!
她愤然抬头:“大人是真不知吗!那日摆在波罗格内大人目不转睛盯着的烤梨,究竟是何人教的我?陶家兄妹究竟是凭何人在幕后撑腰,才能将我父胁迫至此,大人难道全然不……”
“啪。”
“啪。”
“啪。”
三声散漫而又突兀的巴掌声自溪沟对岸的芦花丛中响起,打断了雷珍的诘问。
沈明昭的唇角自此刻起便死死抿住了,他慢慢地转过头,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丛忽然沙沙作响的芦苇,好似鱼儿摆尾,带动了原本被风所牵制着的雪絮。平地里无端传来一声轻笑,似讥讽又似乎有些无奈。五根修长的手指攀住了他们眼前不远处的芦杆,青绿色的裙角自白雪中显现。
戴着斗笠的姑娘伸指掀开面前的遮盖,冲着两人巧笑嫣然。
', ' ')('那尾自初见之时便不断牵动着他心神的游鱼,终于在阔别五年之后,重新回到了他的视线之中。
她嘴角含着笑,望着犹然跪在地上尚未起身的雷珍:“雷三姑娘,不好意思这么打断你了……不过,你就是这么私下抹黑教你奉茶手艺,为你讨得如意郎君助力的人的?”
边上传来一句喃喃的:“果真是你,真的是你……”
听到沈明昭的呢喃,宁不羡似乎被他逗笑了。
“我说你们这些官家姑娘郎君,怎么一个个的,嘴里连半句实话都不敢讲?老是一副自己最无辜、最有苦衷的模样。”
她收了笑,向着眼前已然立成了一根石柱的沈明昭,如从前那般,盈盈福身。
“东家,久违了。”
看着他愣怔的模样,宁不羡忍不住哼笑了一声,哂道:“不是早就知道是我了吗,现在愣成这样,可对不起这几日被你支使,每日在我院门口蹲守着的兵……”
他忽然动了。
那茶园内挖出来引水的溪沟本就很浅,几块木板拼成的小桥便可将人送至对岸。
沈明昭毫无征兆地大步过了那桥,一路直直地走到了宁不羡跟前。
宁不羡狐疑地望着眼前的男子。
五年的时间改变了太多,她忽然发现,自己已经无法从他平静如黑潭般的瞳孔中窥见分毫外泄的情绪了。
她蹙眉开口:“你……”
未出口的话被忽然凌空翻转的视线和震惊之下的错愕完全压回了喉腔内——
他他他他他他……?!
不是争执,不是质问,也不是胁迫的怒吻。
她整个人被凌空抱了起来,浓烈犹甚往昔的樟脑香覆面而来,天空、茶园,通通失去了颜色,目之所及的,只有那人消瘦下愈发清晰的下颌。
她全然懵了,这是要干什么?!
沈明昭将她横抱着,踱过了那座小木桥,走过了面色茫然无措的雷珍,一路穿过茶田,一眼未偏,一步未顿——
而此时此刻,宁不羡耳边已然听到了不远处的说笑声。
她终于明白了他此行的目标终点所在。
她开始剧烈地挣扎了起来:“沈貔貅!你疯了!快放我下来!!!”
而他只是腾出了一只手,冷静地捏住了她张合的唇瓣。
“如果不想场面更难看,就噤声。”
他变了。
到这时候,她终于明白,沈明昭已然变了,与她记忆中再无多少相似。
他不会再像从前那般与她像小孩子一样质着气,却又纵容着她的所作所为。
那片黑潭全然沉了下去。
总是对着她笑,生气要她哄着,偶尔也会哄着她的沈貔貅已经死了,死在了五年前她转身离去的官道上。
她忽然停止了挣扎。
他说的没错。
若是再挣扎,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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