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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白露神色复杂地张了张嘴,最后只是发出一声很轻的叹息。
“不打扰你忙了。”
电话挂断,郑知夏坐在桌前走神,手指无意识地划开通讯录,在某个熟悉的头像上停留片刻,最后还是点了进去,林霁的朋友圈很干净,除了公司和财经类相关的推文转发外就再也没有别的东西,他飞快地往下翻,最后在某个地方停下。
那是一张下着雪的夜景图,落地窗外霓虹闪烁,镜头所在的空间却是一片黑暗,郑知夏的视线停留在那个时间上,隐约觉得有些眼熟。
是去年的某个冬夜,而除了年份外的数字全都很熟悉,他轻而易举地想起这个时间,而后心脏一阵闷痛。
——五年前的同一天晚上,他坐上了那架飞往瑞士的飞机。
他下意识地往前翻,速度越来越快,将每一条无关紧要的转发抛下,在每一年的同一天停下——同样的落地窗,同样的城市霓虹,像是某种无声的纪念,甚至没有人明白这是为什么。
郑知夏咬着牙,艰涩地闭了闭眼。
……
周胜在邓明城的局上再次碰见了郑知夏,还是熟悉的包间,早年不正经的那些东西早就撤了个干净,连装潢都换成了山水屏风和水墨名画,明亮柔和的灯光落下,几个大男人围在一块喝茶摇骰子,玩出一片唉声叹气。
“没意思,太没意思了,”有人忍不住阴阳怪气,“邓明城你结婚就结婚吧,那么听老婆话干什么?她能把你吃了不成!”
“就是啊,”他身边的人附和道,“有没有一点家庭地位!”
邓明城悠哉游哉地坐在主位上,手里捧着茶杯,抬眼时嗤笑一声,说:“你们懂什么,听老婆的话是一个男人的人生信条好不好,不听老婆的话后果很严重的!”
“严重在哪?”
“会倒霉,出门被鸟粪砸,走路平地摔啊!”
郑知夏没忍住,很轻地笑了声,于是桌上的人也跟着开始笑,气氛顿时热烈起来,周胜坐在他旁边,突然被拍了下。
“你最近有见过林霁吗?”
“啊?”周胜茫然一瞬,“没有吧,我其实……和他不是很熟?”
郑知夏挑了挑眉:“是么,我还以为你们这两年交情不错。”
“只是一些生意上的往来,”周胜的笑声干巴巴,“我们平时哪儿来的机会能和林霁交流啊。”
倒也有些道理,郑知夏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又沉默了下来。
自从那次医院分别,他再也没有见过林霁——其实原本也没有再见的必要,就连他们之间的商业合作也不能成为见面充分的理由,因此林霁消失得彻底又合情合理,也完全是他所期望的。
明明是最好的结果。
郑知夏在满场欢笑中短暂地沉默,突然间有人说:“林霁?我前两天上班的时候碰见他了来着。”
桌上倏然一静,郑知夏循声望去,是张略显陌生的面孔,大概是他离开的这几年加入的,邓明城倒是发出声好奇的鼻音,问:“你不是在医院上班么?怎么,在产科看见的他?”
立即有人发出默契下流的笑声,郑知夏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听见那人没好气地说:“老子在庆宁上班!”
四周便又是一阵古怪的沉默——庆宁是市内唯一的一家精神科医院。
邓明城的视线在郑知夏平淡的面容上停留片刻,而后笑了声,问:“他去那地方干什么,又有什么慈善项目要接受采访?”
“那肯定不是,”那人欲言又止地咳嗽了声,“是路过门诊部的时候,刚好看见他从失眠科的诊室里出来,就他自己在……估计也不是带别人去看病的。”
郑知夏便不可遏制地想到那天送林霁回家时看见的最后一眼——苍白病容让他眼下的青黑和眼珠里的血丝显得并不突兀,他没有多想,此刻才隐约觉出些不对劲。
林霁是什么时候有失眠的毛病的?
“嗐,”邓明城的声音打破了沉默,“失眠嘛,我们这儿都不少人有这毛病,这年头大家工作压力都大,很正常,很正常。”
郑知夏点点头,说:“也有道理。”
于是话题就此掠过,十点的时候邓明城就起身要走人,全然不顾旁人的嘲笑,郑知夏跟着站起身,笑道:“你们别害他,施嬅发起火来可吓人,连林霁都挨过骂,再晚点回去,他说不准要睡一周的书房。”
邓明城竟还真的点头应和,忙不迭地溜了出去,郑知夏便也想走,却被周胜轻轻拍了下肩膀。
“虽然我和林霁不太熟,但你应该认识他的那个前未婚妻吧?他们这几年关系挺好的,或许你可以问问她。”
非常合情合理的提议,郑知夏却感受到了错觉般的刺痛在胸口迸发出来,他笑了笑,低声和周胜道谢,周胜则摆了摆手,表示这不算什么,郑知夏和他道别离开,独自走在长长的,奢靡到极点的走廊里,水晶吊灯垂下,暗红地毯向着仿佛没有尽头的前方铺陈而去,墙上的美人画像半明半暗,绘出的含笑瞳仁无声地注视着他,有种冰冷的悲悯。
林霁和谁都能做朋友吗?
不管是被拒绝的,还是曾差点喜结连理的。
第60章 “人情”
夏天的尾韵在忙碌中即将结束,郑知夏忙得脚不沾地,直到某天抬头看向窗外时才陡然惊觉天光的暗淡,清晨和夜晚时的凉意也已经十分明显。
林泽躺在他的沙发上打呵欠,问:“你那一桌子的文件,都是这周要弄完的?”
“嗯,”郑知夏连抬头都嫌时间紧迫,“进度比我预想中的要快,所以很多东西都得赶着做完,方便获得更多的收益。”
“有道理,”林泽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不过你有没有觉得,这个进展似乎太顺利了点?”
开拓新市场这种事向来艰难,这边被卡完流程后那边也卡一下相关资料的事情着实常见,得花费多少精力乃至于其他的东西全然是个未知数,在郑知夏的设想中,冬天前把这些潜在的问题解决完便已经能算是进展顺利。
但事实是顺利得几乎不可思议。
郑知夏手中的笔微微一滞,而后淡声道:“运气比较好,况且我父亲当年也算是有帮私交不错的老友,即便那么多年没回来,那些叔叔伯伯的也愿意卖我几分薄面。”
林泽长长地嗯了声,似乎是在思考,而后赞同道:“也有道理,毕竟这能算是你的地盘。”
“也不是这么算,”郑知夏笑得像是苦中作乐,“真要能那么好,我哪里还需要到处找人攒局。”
只能说有点关系,但不多,有些人物的确还得靠旁人牵桥搭线才能见到。
林泽只能给他一个同情的眼神:“至少没有天天这样,也算不错了。不过你今晚是不是就有个饭局?”
“嗯哼,”郑知夏长长地叹了口气,“希望能早点回家吧。”
但他们都知道不太可能,林泽也跟着叹气,说:“我还是自己先回去吧。”
晚上时郑知夏先将他送回家,而后掉头去了思心斋,包厢里坐得满满当当,大半都是熟悉的面孔,他笑着一一打了招呼,而后在末席坐下,柔和的灯光映亮一桌佳肴,热气腾腾,碗筷旁摆着白瓷茶杯,却不见高脚杯的踪迹。
为首那人姓赵,看起来将近六十,笑起来时眼尾褶皱深深,很和蔼的模样,郑知夏记得他已经退休好几年,但子孙辈都出息,接班接得完美,在各处都说得上话,因此大家都叫他一声赵老。
——照理来说,这种局他如今是参与不进来的。
思心斋的老板亲自送了酒进来,赵老笑呵呵地抬手示意,说:“我年纪大了,儿子不让我多喝,所以我们今天就开两瓶,想喝的呢自便,不想喝的酒跟我一块喝茶。”
郑知夏愣了瞬,总觉得有些古怪,他跟着喝了几杯,饭局过半时越过宽大的桌面和赵老对上视线,礼貌而不失恭谨地微笑点头。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