营寨中军内,耶律斜轸面对着两个熟悉的战友,看着新草长出的土地和满腹牢骚的士兵,只感觉到身心俱疲惫。
他固然对萧比丘有很多不满,但是,夫妻十几年的情分仿佛就在眼前,他又怎么可能不伤心呢?
而此刻,军国大事的压力又在眼前,双重的疲惫感让这个尚不满四十的宗室将军也感到深深的迷茫。
坦白来说,耶律斜轸对于宋辽之间的战和自然也有自己的判断。在他看来,其实赵滋上位的前后一年才是最佳的攻打大宋时期——欺负孤儿寡母可不是赵宋的专利。
而且拜赵炅几次军事失败所赐,当时的宋军将领不但畏首畏尾还有些保守,唯一入得了他眼的就是李继隆了,但李继隆也没有三头六臂。那时不管是出雁门还是拔易州,大辽都会占据险要的关口和肥沃的土地。
可问题还是赵炅死的太不是时候了。契丹那个时候也面对着西北的叛乱,有一说一,这次虽然是萧胡撵不对,但当时要不是她以皇太妃之尊主持局面,当时那些部落就压不住了。
宋朝人是不能理解这种部落联盟带来的危险的,但契丹人懂。要不然他也不会以南院大王之身入开封,一是为了打探宋朝虚实,二也是为了拖延时间。
至于面子不面子的,说真的,耶律斜轸表示,这不是他该考虑的事情。将军只应该在战场上为国家取得利益。战场上打的赢了,谈判桌上自然也就好说话了。
但问题是一丝偏差,萧育恒的行为直接让契丹面子里子丢光了,萧太后国主乃至大于越做出了天大让步才把他救出来。当然,到了他们这个层面,也不存在谁欠谁的了。就算是,那也只是政治谈判的时候发出的借口而已。比如说现在萧太后就在和大于越较着劲。
但斜轸毕竟是耶律氏近枝宗室,他明显感觉到了这次南下的困难。说实话,他一开始也没萧太后这么乐观。萧胡辇胡作非为导致西北的压力太大,物资兵员供应不上,雁门关是不可能夺下来的。
而大名府虽然看着名头大,其实对于缺少耕地和人口的契丹人来说,远不如取定州和易州实惠。
若按他想法,一开始就以十万大军猛攻两州,而不是三线出兵,说不定反而能吞掉半个河北呢。
当然,事已至此,斜轸也不想事后诸葛亮,而且作为亲戚,他也了解萧太后的脾气。政治面前没有亲情可言,萧太后可以杀掉自己的亲姐姐。那你如果逼迫她为了一些私事处置她的另一个亲姐姐,那就是另一回事儿了。
眼看场面沉默,他知道两人是在等自己表态,也不想难为他们,只道:“若人问起,我的意思是可以收兵了,因平日我观察士卒,损伤颇多,他们抱怨之声很大,而且草原放牧也是大事。所以请皇太后谨慎考虑。当然,我也会具表奏闻。”
谋鲁姑深知主帅脾气,且不是耶律氏和后族,倒是没有多说,萧勒德却有些失望道:“大王,难道就像军中传说的,那位赵宋的长公主,是女鬼夜叉脱身的不成?别人怕了她,您也因为几次吃亏也怕了她。”
这话就有点过分了,斜轸第一次出使就间接因为这个小女娃做了异国的大牢半年之久,这次的不世之功也因为赵邦媛的援军及时到达灰飞烟灭。但名将岂会因此失了心气儿,谋鲁姑听不下去,厉声道:“右副部署,你虽然是后族,却不是本宗,哪里来的资格跟大王这样说话?再说不说血统,大王从军近二十年,赫赫战功你难道看不见?”
斜轸看萧勒德瞬间脸色铁青,只能呵斥几句,但他也知道,这种隔阂不会因为他的强压而消失。其实萧勒德在军中有些尴尬,说来也怪阿保机,其实述律太后本是回纥人,因为父亲死后母亲改嫁,才以契丹人的身份嫁给了当时契丹八部之一的耶律族长阿保机,两人联合做大做强之后,阿保机也不知道从那里学来的汉文化,认为古之君臣,如今之夫妻,特别崇敬刘邦和萧何之间的情谊。自己定了耶律氏的汉族姓氏为刘,又为妻子改姓萧。然后把妻子的胞弟,异父弟,和当时人皇位耶律倍(二人长子)的妻子家族也赐姓萧。
所以所谓后族萧氏其实来源混杂,比如萧绰和述律太后的血缘关系就是不是来自父系,而是因为她母亲是述律太后的亲孙女吕不古。而萧勒德则是述律太后弟弟的直系子孙,当然也是坚定的旧贵族,反对改革却一直没机会的那一批人。如果不是担心引发后族的动荡,再加上此人有些本事,相信萧绰早就把他给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