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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弛沉默了一瞬,而后苦笑了一下,低声说:“或许吧。”

“与你们比起来,他还算不上有病。”

陆弛没等程红云做出反应就转身离开。

他向来不是个冲动的人,更没有什么极端情绪。如此这番,这已经是他能对周晏礼的母亲说出的最狠的话了。

从此以后,周晏礼再也没有回过他的家,而陆弛也很少提起程红云与周建文夫妇。

这些年来,周晏礼将陆弛的父母视为亲生父母,称呼陆弛的父母为“爸”、“妈”,却再没有见程红云与周建文一眼,更没有叫他们一声爸妈。

眨眼间,竟已过了十年。

作者有话说:

回忆线结束~

第45章 不打算跟妈妈聊聊么

十年弹指,明月依旧。

陆弛眨了眨酸涩的眼睛,渐渐收回心绪。

他一贯柔软温和,性情中很少有狠辣的成分。

记忆中,陆弛几乎没曾恨过谁,时过境迁,他对周建文、程红云的愤怒也早已冲淡。

近年来,随着年纪增长,陆弛愈发能够体谅为人父母的心境,也为自己当初的冒失行径而懊恼不已。

如若当初他没有将那些照片发在微博,如果他多几分小心谨慎,后面的一切是不是就不会发生?周晏礼是不是也不必与父母断绝关系?

很多时候,陆弛都分辨不清周晏礼对父母的恨意中,究竟有几分是因为程红云送到李兰、陆长丰单位的那沓照片。

或许深究这些已经没了意义。

同样的,他也不知该不该告诉周晏礼今天在停车场见到程红云的事情。

他尚且不明了程红云尾随自己的缘由,只是恐惧之余,又有些怜悯。

陆弛下意识地点开周晏礼的对话框,反复衡量着周晏礼的心境,最后,他还是将手机锁屏,躺回了枕头上。

比起心中这份淡淡的、隐隐的怜悯之情,陆弛显然更在意周晏礼的感受。

既然周晏礼从未提过要见他们一面,既然时隔十年周晏礼依旧决绝,那么这就意味着,对于周晏礼而言,不再与父母相见,才是免受伤害的最好选择。

这个假期,陆弛过得相当安逸。

他没有像往常一般呼朋引伴,也没有匆匆地来又匆匆地去,他尽可以安心享受这个假期,而不必形色慌张。

每天无非是陪陆长丰喝茶、与李兰聊聊天,再去附近的菜场或超市买点儿新鲜蔬菜……

他对这样的生活适应的很快,也怡然自得。

只不过,在这表面的静谧之中,他时常能感受到人群中有一双眼睛在盯着他,可等他认真搜寻,却又找不到踪迹。

起初,陆弛有些恼火,甚至会刻意改变自己的行迹和步伐,为的就是抓住那个一直尾随自己的人。

可后来,他又觉得没什么必要。

对于程红云这般身份的人,一时冲动跟踪他已是出格,又怎么可能自降身份,亲自尾随呢?

既然不是程红云,那么就算陆弛抓住了自己身后的那双眼睛,又能得到什么结果呢?

他心里很清楚,程红云想要的只不过是通过自己的日常轨迹窥探他与周晏礼的生活。

所以,不如算了。

如此这番,几日后,陆弛就学会了与背后那双眼睛共存。

反正也不过是每日买菜、闲逛,最多与乔静姝、钱振他们小聚一二。

又过了几日,到了元宵节前后,那双眼睛就如初春消融的冰雪般消失不见,再找不到半分蛛丝马迹。

陆弛想,或许是程红云终于发现了周晏礼并未与自己在一起,放弃了吧。

他舒了口气,心里悬着的石头总算落了地。

微瑞已经开工一周了。陆弛年后的工作安排得很紧密,这几天,他几乎从早到晚地待在电脑前,有时候连水都忘了喝。

李兰与陆长丰总算不用担忧陆弛无事可做,却又开始唉声叹气起来。

“小弛,该休息的时候就休息休息。”

“工作没有做完的时候,来来来,跟爸爸出来走走。”

每当父母对陆弛表露出心疼的情绪时,他总会笑着说好,只要手边没有紧急的工作要处理,他向来不会拒绝父母的关心。

于是,他听话地走出房间,或是陪陆长丰到小区外面转转,或是陪李兰一起逛逛超市。

只是回了家,那些堆积的工作和雪花般飘来的邮件总还是要处理。

他偶尔会给周晏礼发条微信,但措辞克制疏离,大多提醒周晏礼上海下雨或是变天了,记得添衣换衣。

周晏礼总是回复地很及时,说出的话却千篇一律。

“好的,谢谢。”

“照顾好自己,照顾好爸妈。”

看到这些,陆弛心中不免沮丧。

他自认为不是个感情需求很高的人,或许是相爱多年,早已习惯了彼此的存在,所以在分手后才会忍不住想要联系对方。

可事到如今,无论是陆弛还是周晏礼,给对方发出的信息都只剩下了干瘪的寒暄。

再多的情谊都已无法宣之于口,表达如抽干水的海绵,干干硬硬,说得再多也是无趣。

于是,陆弛索然无味地放下手机,只盯着电脑屏幕上的报表,妄图用工作来忘记相思。

而周晏礼也是如此。只不过,他的情况比起陆弛还要糟糕许多。

他既无知心朋友,也无家人在旁。或许从始至终,他拥有过的,也只有陆弛和微瑞而已。

他既失去了陆弛,那么人生所剩无几的意义便只有微瑞了。

这些天,他不知道加了多少的班,有时一个人在公司待到整个办公楼的每一盏灯都熄灭了,待到整个产业园区已经没有了人。

到处一片漆黑,唯有几盏路灯,在昏天黑地中散发着微弱的冷光。

地下车库中,周晏礼与方圆一前一后地走着。看着方源困得直打哈欠,周晏礼心中生愧,说:“抱歉,今天太晚了。明天你休个假吧。”

一听这话,方圆顿时精神了不少。

周晏礼刚要上车,却突然听到一阵清脆的脚步声。

“哒哒、哒哒。”

这声音很熟悉,听得周晏礼浑身每一颗汗毛都立了起来,刹那间就出了一身的汗。

他下意识地朝着声音的来源看去,却看到一个身着黑色大衣,穿着黑色漆皮高跟鞋的瘦消女人正朝自己走来。

那女人颈上带着一串黑色珍珠,在晦暗的光线下,散发出幽幽的寒光。她那双眼睛如鹰般尖锐,此时正执着地盯着周晏礼。

方圆一怔,他看看迎面走来的女人,又看看车边的周晏礼,小声问:“老板,这个人你认识么,她是谁啊?”

这个女人周晏礼太熟悉了。

自从大四那年与父母决裂,周晏礼已有十年没有见到程红云了。

这些年来,他曾无数次在噩梦中瞥见母亲的身影,。

在梦境中,程红云总是异常高大,而自己永远是那个矮小瘦弱的孩子。他仰望着自己的母亲,又恐惧着自己的母亲,他既爱着她,又发自肺腑的厌恶。

他曾天真地认为,只要自己长大成熟了,能够独当一面了,就足以摆脱父母的阴影,就能够走出年少时的噩梦。

可时常惊扰的噩梦就像高悬在头上的达摩克利斯之剑,它时刻存在又无法忽视。

噩梦中,程红云总会坐在他的床边。那尖锐的眼眸、冷漠的语调,如最严酷的法官在刺眼的白炽灯下朝着罪犯做出不容有疑的审判。

她说着千篇一律的教诲、念着一成不变的法条,而在这一声声的教诲中,周晏礼的头越来越痛。

到最后,他不得不抱住自己的脑袋,哀嚎呻吟,在床上翻滚——

直到他带着一身冷汗,从睡梦中醒来。

十年过去,眼前的程红云比印象中衰老了许多。她不再强大,透过精致的服饰和略施粉黛的面容,仍能看出她如今只不过是个虚弱而憔悴的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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