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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年来,有关这份感情的所有决定都是陆弛自己做的,他早已不再是幼稚的孩子,更不是软弱的蒲草,没人能逼得了他。他走过的每一步路都是当下唯一的选择,是性格使然,也是命运驱使。
就算让他再来一次,想必一切也不会有什么不同。
既然如此,又有什么值得后悔的呢。
“陆弛,你这样讲我无话可说。”撂下这话,王云亮就推门离开了。
钱振做了小半辈子的老好人,他看看陆弛,又盯着王云亮远去的背影看去,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几秒过后,才想起什么似的,一边叫着王云亮的名字,一边拿起包跟了出去。
霎时间,包间里只剩下了乔静姝与陆弛两个。
陆弛叹了口气。老友相聚,原本是桩乐事。没成想最后却搞得不欢而散,平白让钱振与乔静姝两个难做。
或许是因为刚刚那场争执,又或许是因为酒精的刺激与天气作怪,陆弛突然觉得这包房内闷热无比,胸前更像是堵了快大石,让人呼吸都变得困难。
起身的刹那,陆弛只觉天旋地转,他猛地摇了一下头,强撑着走到窗边。他打开窗户,倚在墙边缓了片刻,而后掏出根烟来,塞进了嘴中,却没有点着。
乔静姝着实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掉了下巴,她直勾勾地盯着陆弛,犹豫片刻,试探着开口:“这都什么事儿啊。云亮他,云亮他肯定是醉了。你别跟他一般见识。”
陆弛心中太乱了,乔静姝的声音在他耳中变成一片尖锐的忙音,什么都分辨不出。
乔静姝瞧陆弛没有说话更加紧张起来,她倒吸一口凉气,小心翼翼地问道:“陆弛,你生气了么?”
此时,强烈而尖锐的嗡鸣声仍回旋在陆弛的整个世界,他看着乔静姝嘴唇翕动,却什么都听不清。他勉强笑笑,凭借着本能朝乔静姝摇了摇头。
窗外腥咸的海风吹拂着陆弛的发丝,也抚摸着他的思绪。他做了几个深呼吸,闷热与眩晕感渐渐退散。他从窗边走回桌前,随手将那根未曾点燃的香烟摁在烟灰缸中,对乔静姝投去一个抱歉的笑容,说:“不好意思,我刚刚没有听到。你说什么?”
乔静姝注视着眼前的陆弛。此时的他与往常的模样很不一样,一张清秀的脸没有半分神采,嘴唇白得吓人,头发也乱糟糟的,眼神空洞,就像无法聚焦。
这不再是她所熟悉的那个,光鲜照人、自信快活的陆弛。时光改变的不仅是陆弛的样貌,还有他的灵魂。他变得隐忍、挣扎、纠结而痛苦。
可陆弛究竟为什么会这样?是因为创业维艰么?还是因为这份过于沉重负累的爱情呢?
虽已迈入三十几岁的年纪,可乔静姝却因为学业和工作无暇步入婚姻,甚至连恋爱都没谈过几次。在这一刹那,她突然觉得或许爱情并非什么好玩意儿。是爱情改变了陆弛的模样。
于是,乔静姝没再提及刚刚发生的那场闹剧,只问道:“陆弛,你还好么?”她口中的好,不单单是指今晚,更像是在说这段时间,或者说绵延良久的这些年。
身为老友,她好想知道陆弛这些年到底过过得怎么样,他到底还好么?
陆弛摆了一下手,他没什么反应,就好像没听出乔静姝的弦外之音,只轻声说道:“没事的乔乔,你别担心。我没有生气。”
一分钟后,周晏礼回来了。见包厢里只剩下了陆弛与乔静姝两个,周晏礼明显愣了一下,旋即向陆弛投出一个疑惑的目光。
陆弛搓了搓指尖,随口说道:“他俩有事先走了。时间不早了,咱们也回去吧。”
周晏礼微微颔首,顺势将开好的发票塞进了陆弛的口袋中。
饭店离陆弛家不远。他们没有打车,而是顺着以前上学必经之路慢慢悠悠地朝家的方向荡去。
一路上周晏礼都没怎么说话,只不停地看着一旁的陆弛,似在观察他的表情,又似单纯的痴迷。
刚刚陆弛没有对乔静姝说谎。他的确没有生气,但他心里很乱。从某种意义上讲,他竟然觉得王云亮说的没错。
王云亮尖锐而直白地拆穿了他与周晏礼一直以来粉饰的太平:他们在大陆领不了证,而身为即将冲刺IPO的民族企业创始人,自有无数的双眼睛盯着他们的一举一动,他们亦不该取得国外绿卡,以此成为法律认可的伴侣。
他们之间唯一能够依靠的,就是对彼此的感情。除此之外,皆是空谈。
会考虑“结果”,是连陆弛自己都没想过的。或许他与周晏礼之间,有些东西已经变了吧。
这个想法很荒诞,他们明明一切都很好。明明他们自少年相爱,又堪堪一同经历了生死,他们比世界上的任何人都要了解对方。
或许是因为王云亮的话,又或许是因为这晚陆弛实在喝了太多的酒。这一路上,他产生了许多光怪陆离的念头。
陆弛很确定自己是爱周晏礼的,而周晏礼也同样地爱着他。
他们之间出现了一些问题,却不是不再相爱的问题,而是事到如今,他们已经爱到了不知如何去爱。
会产生这些乱七八糟的念头让陆弛很错愕。他明明不是这样的人。
或许他真的太在意这个人了吧。
周晏礼看出了陆弛的分神,他识趣的没有说话,只握住了陆弛的手,不断地摩挲着他的手背。
夜色深沉,小区中的路灯坏了个七七八八。高大茂密的树木将朦胧的月光藏匿。路上没什么行人,只偶尔能听到两声夜猫的叫声。
陆弛总算从自己乱七八糟的思绪中跳出来,他突然转头看向周晏礼英俊的侧脸,心中涌动着一种酸涩的滋味。这种滋味在体内不断翻涌、聚集、沉淀,最后化作无尽的苦涩,最后蔓延至全身。
陆弛一路被周晏礼牵着,走进楼道前,他的大脑突然短线,直接地问道:“晏礼,你今天为什么会突然跟我一起去聚会?”他皱皱眉头,困惑地望着眼前的男人,“你不是很讨厌这样的场合么?”
周晏礼的脚步顿了一下,而后跨在了第一级台阶上,他回头看着陆弛,澄澈的眼睛中仿佛藏着一泓深泉。
隐约中,陆弛仿佛在周晏礼的目光中看到了点点月色。
不知怎的,陆弛突然感觉心脏向下一沉。似乎与周晏礼在一起久了,他们灵魂的频率也越发接近。有时候,陆弛甚至不需要言语与眼神,就能感应到周晏礼的情绪。
他们仿佛共用一颗心脏。
陆弛的心“砰砰”跳不停。
刹那间,一年前的一幕幕在他眼前不停回放。他不想再把一切搞砸,他不想再伤害周晏礼。
他垂下头,手指不受控制的抖动着,难以名状的惶恐与恐惧从心底扩散。
“晏礼,我……”
周晏礼转过身来,他立在陆弛的身前,表现得异常平静。他按住陆弛的肩头,轻轻摇了摇头,只轻声说:“陆弛,不要紧张。”
接着,他将陆弛揽入怀中,一下下轻拍着陆弛的后背,柔声说:“不要紧张。我很好,我最近都没有犯过病,不是么?”
陆弛突然觉得眼睛胀胀的,他深吸了一口气,站直了身子,自嘲地笑了一声,说:“抱歉。我……我可能是太紧张你了。”
周晏礼的神色很温柔,他伸出手来抚摸了一下陆弛的脸颊,回答了陆弛刚刚那个问题。
“我不喜欢饭局,但我喜欢跟你在一起。我想多陪你一会儿。”
他看着陆弛的眼睛说:“与别人交流会让我不舒服,但我喜欢待在你身边。总体来说,这种喜欢是大于不适的。所以你不用觉得有什么负担。”
“陆弛,我很开心能陪着你。”
陆弛鼻子酸酸的。周晏礼性格内敛,哪怕是两个人独处的时候,也很少这般表达自己。这些话于周晏礼而言,几乎等同于将自己的心解剖给对方看了。这让陆弛不由得动容。他用力点了一下头,说:“好,我知道了。”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