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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年前,他们因为沈忱的“信仰之跃”,一个手臂骨折一个小腿骨折,然后躺在了同一间病房里。
那是他们各自做了手术、打了石膏,还在留院观察的时候。
半夜的医院即便什么都奇怪现象都没出现,也会散发着股随时会闹鬼的气息。沈忱在病床上吊着他的断腿,想翻身都做不到;他睡不着,看着天花板干瞪眼了许久后,耐不住地小声喊了句:“……季岸。”
——肯定睡着了。
——就是课间休息十分钟季岸都能睡得像尸体,更别说在医院里什么都做不了的半夜。
他这么想着,沉沉地叹了口气。
谁知道下一秒,隔壁床上传来声很轻又很沉的回应:“嗯?”
“我睡不着……”沈忱说,“难受。”
季岸大约处在半睡半醒间,回答得很慢:“……怎么,要我给你讲故事?”
“……”季岸不愧是季岸,简简单单一句话,就能让沈忱来气。
但那天晚上不知为何,他气也只气了短短几秒。也许是因为腿还疼着所以没有多余的力气生气,也许是因为他们俩现在算是难兄难弟,沈忱没回嘴,只小声地问:“你家里人怎么不来医院照顾你。”
他们俩被老师送来医院之后,办理住院手续、缴费等一系列事都是沈忱的爸爸来做的。他们家一直都这样,他的鸡毛蒜皮的事都是他爸在管。
可季岸的家人,完全没有出现。
“……忙,”季岸回答得很自然,“问了我要不要过来,我让她们别过来了。”
“为什么?”
“现在是流感的季节,能不来医院最好别来医院。”
病房里只开了小夜灯,暗暗的,却又能看见一点点。这种氛围下,他们说话都在不自觉地压低声音,也就没了平时的争锋相对。
这是沈忱第一次和季岸平静地聊天,谁也没有话里带刺。
“看不出来,你还挺关心你家里人。”沈忱说,“好羡慕你,在哪儿都能睡着;我这几天都没怎么睡的感觉。”
“也没有别的事做,不如多睡会儿。”
“不是睡不睡的问题,是睡不着的问题。”
“……好吧。”
话说到这儿,他们忽地像无话可说似的沉默了。
或许对别人而言,这种突然的沉默会有点尴尬;但沈忱不会,他只是兀自思忖着,隔了两分钟后再说:“……来个休战协役吧?”
季岸瞬间就理解了他的意思:“住院期间?”
“是啊。”
“那出院之后呢?”
“该怎么样就怎么样呗。”沈忱说。
“哦。”
“别‘哦’啊,热情点。”
季岸:“好耶。”
沈忱:“算了,你一点感情都没有,还不如‘哦’呢。”
季岸:“……”
再过了一会儿,沈忱问:“哎,你喜欢什么类型的女生?”
这问题和前面的闲聊,差了两个星系那么远;季岸先愣了下,才回答道:“没想过。”
沈忱自顾自说起来:“我其实喜欢那种很成熟的。”
“……很成熟是多成熟?”季岸问,“珍妮佛洛佩慈?”
“不是,不是外观上的。我喜欢那种什么都很厉害的,然后什么都知道的……哦不过,还是要跟我聊得来的。”
季岸不太明白:“怎么突然说这个。”
“刚突然想起听别人说,人喜欢的类型经常会接近自己的父母,我就想了一下,好像确实会有点像,我妈就很厉害……”沈忱坦言道,“你呢?”
“我没想过。”
“你现在想。”
季岸像是有些为难,但还是努力地开了口:“善良一点的,比较……开朗的?”
“太抽象了,你不能说具体点吗?”
“具体就是,开朗的。”季岸说得认真,“不用太聪明,开心就笑,难受就哭,简单点的。”
“我怎么觉得你这么敷衍呢,”沈忱说,“不愿意说就算了。”
“没敷衍,真的。”
“行吧。”沈忱扭过头,恰好看见季岸也偏着脑袋,在看着他。
那个夜晚没有尴尬,没有斗嘴,就很稀松平常的,好像他们其实不是学校里互相讨厌的同桌,而是年纪相仿爱好也相仿的知音。
“你带耳机了吗,我想听歌,但我耳机塞课桌抽屉里了。”沈忱说。
“带了,你现在要听吗?”
“是啊,怎么了?”
“我也有点想听歌。”
沈忱笑起来,眼睛弯了弯:“那一起听呗。”
“……好。”
“够长吗……你往我这边睡一点,我再往你那边睡一点……嘿,刚好够,别乱动哈,我来放歌。……声音怎么样,要不要再开大一点?……”
第五十五章 回家
沈忱梦到荒岛上下暴雨,电闪雷鸣,雨水淹进了山洞。
他和季岸就站在洞穴的角落里,拿行李箱垫着脚,看着水一点点漫上来着急不已。
“!!”
他倏地惊醒,看见天花板上的白色灯管。
——是电灯!是现代社会!
意识到这点,沈忱悬着心的倏然放下,他长长地舒气,这才回忆起他们已经获救。
是海水涨潮后不久,泽就撑着拯救世界的“诺亚方舟”到那座无人岛上,然后把不知道怎么就中毒了的季岸和手足无措的他弄上船。
哦对,季岸!
想起季岸,他像触电似的一下弹起来,僵硬地坐在床上。他的手背因动作太大而刺痛,他僵硬地扭过头看了看,这才察觉自己手背上扎着针,旁边立着输液架,上面挂着三四袋药水。
“……精神真好啊,”旁边冷不丁冒出季岸沙哑的声音,“不愧是你。”
“什么……”沈忱脑袋还浑着,一时间还听不懂嘲讽。
“医院说你是营养不良、劳累过度,”季岸说,“我还以为你会蔫儿一段时间,没想到一醒来就这么精神。”
“……”
他想起来了,他听见说季岸修养会儿就会痊愈后,就两眼一黑不问世事了。
原来是营养不良啊——良就有鬼了,在岛上他们虽然总还有东西吃,但有的吃和能吃饱还是有不小差距。
沈忱像放了气的皮球,又瘪回病床上躺好:“……你好了吗?”
“没什么事了,我身体素质好。就是还得观察两天,一时半会儿我们也走不了。”
他们俩睡在八人病房里,床和床之间留的空很窄,也就堪堪够人走动;此时此刻这间病房里躺满了病患,或是在睡着,或是在闲聊天。当然,其他的都是本地人,外国人只有他们。
于是有人没人就变得没什么区别,反正他们说话也没人听得懂。
“我长这么大,就住过这两次院。”沈忱望着天花板道,“怎么每次都是跟你啊。”
“巧了,”男人同样望着天花板,“我也是。”
大概因“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沈忱想起小时候他们住院期间的休战协议,那时候的他们肯定做梦都想不到还会有第二次一起住院的时候……更想不到现在,没有休战协议,他们却也能平和地说话。
不,不止是平和的对话。
海岛上季岸所说的那些话,接吻的感受,在如今身体空乏脑子却活络的状态下,不停地在感受中回放。
沈忱自顾自想着,一向爱说话的他,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那次休战协议维持了一周,一周后他们双双带着石膏出院,各自在家休养了一个月才又带着石膏回了学校。正如休战协议的内容,回到学校的他们又续上之前的正锋相对,对对方从没好脸色。
为什么呢?
不知道。
为什么他们十年不见之后,一切都好像跟过去没差别呢?
不知道。
就在沈忱独自思忖着,进入了种跟他性格完全不符的“哲学”状态里时,季岸居然主动跟他搭话了。
季岸说:“休战协议……” ', ' ')